我就是查的《角川日本史辞典》里面江户幕府大老.老中一览表呀，里面凡担任大老的前面都会画个圈，然而直政、直澄前面都没有圈。

动乱的开端

吉田松阴的学问，更重要是他的思想，很快就通过松下村塾传遍了日本各地。为什么松阴会成为明治维新的思想领袖呢？他个人的学识固然是决定性因素，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当时日本的土壤适合他的学说的种植，并且很快就会开花结果，引领日本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黑船来航，如同一粒石子突然投入日本这潭死水，激起了层层涟漪。不仅仅幕府、诸侯们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同时心里一惊，发现日本已经走到殖民地的边缘，就连普通武士和小民百姓们也莫不受到深切震撼。

当时日本国内的主要舆论还是“攘夷”，要把南蛮全都赶出去，不容许他们来破坏自己两百年不变的沉闷生活。可是冒着浓烟的黑船来了，怪物一般深鼻高目的洋人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以日本当时的武力根本就无法抵抗来自欧美列强的开国怒潮。究竟要怎样才能完成攘夷的目标呢？人人都在寻找道路，而吉田松阴就为大家伙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松阴的思想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尊王，二是攘夷。首先说尊王，松阴认识到日本人想要团结一心，抵御外侮，就必须拥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谁来当这领导者？江户幕府已经腐朽不堪了，换一个武士首领当将军，又必须先通过全国性的大动乱，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有精神权威而无俗世权威的朝廷再扛出来。幕府威信下降，再也哄抬不上去，咱不如先哄抬一下朝廷的威信吧。

再说攘夷，松阴学过西洋学问，知道闭关锁国的下场就是持续落后，永远也休想挡住欧美列强的侵略之潮。说到了，开国的趋势不可扭转，必须先打开大门吸纳西洋科技，甚至社会思想，才能富国强兵，才能和欧美列强平等建交，挽救日本的危亡。在松阴的思想中，开国和攘夷不是矛盾的，而是同一体的不同阶段，不开国无从说攘夷，要攘夷必须先开国才行。

尊王和攘夷，这两股思潮合了流，就被称为“尊攘”。

当然，在日本当时的环境中，纯粹的开国派是遭人嫉恨的，即便开国的目的是为了强大日本，也会被看不清世界局势的莽夫简单看作“卖国贼”——吉田松阴的老师佐久间象山就因为向幕府鼓吹开国论而在1864年遭到暗杀。对比象山，松阴的攘夷色彩要更为浓厚，开国色彩相对淡一些。

其实与松阴相同，将开国作为攘夷手段而非最终目的的，还有一位著名人物，那就是咱们前面提到过的幕府大老井伊直弼。

对于欧美列强的态度，井伊直弼与吉田松阴非常接近，但对于日本国内发展方向的认同，两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松阴宣扬“尊王”，直弼却坚持要维护幕府的权威，顽固认定只有江户幕府才能稳定日本，进而引领日本走向新的时代。

这位井伊大老，可是个铁腕人物。

1857年，和德川齐昭、松平庆永关系亲密的老中阿部正弘去世，倾向于开国的松平忠固递补为老中。其实忠固早就当过老中了，但在签订了《神奈川条约》后不久，就被坚决攘夷的德川齐昭逼得丢了官，这回重新回归老中会议，当然会想着报此一箭之仇。

于是，松平忠固等人就和井伊直弼联起手来，拥戴德川庆福为将军继承人，着力压制德川齐昭、松平庆永等“一桥派”。1858年初，在“反一桥派”众人的推举下，井伊直弼出任幕府大老，掌握了实权。

为什么这个时候需要任命一位大老呢？因为有很多事情，堀田正睦和松平忠固等老中根本搞不定，得有个手腕强硬的人来给他们撑腰才行。

第一件事就是美国人的得寸进尺。本来根据《神奈川条约》，美国有权力在下田和函馆派驻领事，可是因为国内攘夷派的强烈反对，当美国驻日总领事哈里斯来到下田的时候，幕府却处处刁难，不肯让他把领事馆盖起来。

要说这位哈里斯先生，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本是个商人，在中国搞贸易，1852年代理美国驻宁波领事。佩里看这个人精明强干，就推荐他前来日本，力促与江户幕府签订新的条约，尽快完成开国通商的计划。结果哈里斯来了一看，心说佩里将军说小日本很好唬，满不是这回事嘛，他们也挺滑头的，不行，我得放点狠话，否则任务完不成。

这个时候，正逢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侵略中国，杀入北京。哈里斯把此事通报幕府，并且威吓说：“据内部可靠消息，英法将挟得胜之师杀来日本。要想保住日本，只有先和我美利坚合众国签订贸易协定，那么英法忌惮美国，就不敢派兵前来了。即便英法威胁要签订商约，我美国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帮忙协调，不让他们提过高的条件。”

在哈里斯的威逼下，幕府被迫于1857年的5月26日在下田签署了《日美协定》，规定除下田和函馆外，长崎也对美国人开放，并且美国人可享受领事裁判权和在开港地长久居住的权力。当然，这份协定虽然做了一定让步，可还没有谈到开国贸易问题，哈里斯是不会满意的，他继续软磨硬泡、利诱威胁，誓要签署正式的自由贸易条约。

经过长时间谈判，一份14条的《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终于出炉了，不仅仅答应开放下田、函馆等地，竟然连距离江户近在咫尺的横滨港也同时向美国开放，此外江户和大坂也允许对外贸易，“自由通商”被正式写进了条文，并且规定关税额度由日美两国协商确定。

消息一传出去，舆论大哗，都咒骂幕府卖国。在这种情况下，老中们是迟迟不敢在条约上签字。哈里斯一个劲儿地催，老中们只好把这烫手山芋往京都扔，竟然去请求朝廷颁下允许签字的诏旨。

孝明天皇一看这份条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别扯了，我让你们攘夷，你们反而要开门揖盗！而且有关日本国的大政方针，两百多年来一直是幕府说了算，啥时候想到请示朝廷了？偏偏这回跑来请示，不是想把屎盆子往我脸上扣吗？我都不用说同意，只要按老规矩说：“具体事务都是幕府处理，不必请示。”幕府就能抓着鸡毛当令箭，号称是得到朝廷默许才签字的，到时候全日本都得反对朝廷！

天皇朝廷虽然对世界局势一抹黑，日本国内的局势还是看得清的，所以不管幕府怎么派人游说，怎么送礼、贿赂，也不说允许，也不说不准，就是拖着，想把这条约给拖黄喽。

江户城里的首席老中堀田正睦这个急呀，不行，这事儿我摆不平，只有扛个更强力的人出来和朝廷交涉了。谁强力呢？他当然就想到了开国派的井伊直弼。

井伊直弼得以上台，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尊攘”之风现在已经刮遍了全日本，引发了部分地区的社会动荡。这里所说的攘夷，乃是真正意义上的驱逐南蛮，一大群两眼一抹黑、不明白世界局势的武士们以为洋人坚船利炮不可怕，只要上下一心，喷洒一腔热血，就能把他们都给赶走。这群人以水户学为号召，坚持尊王的思想，认为既然幕府要卖国，那咱就靠拢朝廷，把朝廷抬出来压幕府，下令全面攘夷吧。

抱持这种思想的武士们纷纷脱藩，也就是主动辞职，不再为诸侯办事了——日本都走到这一步了，各藩诸侯还不肯站出来为民请命，逼迫幕府攘夷，我们再效忠下去又有啥用？这大群大群脱藩的浪人聚集到京都、江户、大坂等都市，煽动民众，希望他们的呼声可以被朝廷倾听，或者使得幕府幡然改悔。可他们虽然不再是武士了，却仍然佩着刀，在大街小巷到处乱蹿，看到有宣扬开国的“卖国贼”就一刀砍将过去。

砍的时候还要高喊一声“天诛”，也就是说我代替老天爷来惩罚你；或者扔下一纸《锄奸状》，说明自己为何要杀死此人，那都是为了攘夷大业呀。普通市民受到煽动，大多同情这些浪人，或者资助饭食，或者帮忙窝藏，幕府的官吏根本就捉不到凶手，治安每况愈下。

外面有美国人在逼，国内有尊攘派在闹事，幕府的统治岌岌可危，没有办法，只好把井伊直弼给推上前台，请他帮忙去处理这些问题喽。

然而，井伊直弼的极端做法，却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日本本州岛最西部的地区，古代叫做长门国或者长州，作为江户幕府统辖下的长州藩，藩主姓毛利。

此句意思虽明,但读起来总觉得别扭.或者后句为:在江户幕府时代被称为长州藩...

近卫家是朝廷公卿名门中的名门，这位忠熙大人也受了岛津家几代人的厚礼

近卫的执行国是萨摩还是岛津庄是寄进在近卫门下。总之近卫算得上是岛津的老主子了。

吾今为国死，死不负君亲

1858年4月，井伊直弼出任江户幕府大老，首先改组内阁，任命间部诠胜、松平乘全等开国派做老中，然后就尝试解决签约问题。直弼派出多位老中去京都游说，甚至用强硬手段威胁朝廷，要求朝廷下诏，答应签约。可惜朝廷始终是煮烂的鸭子——肉酥嘴硬，坚决不肯下诏。

井伊直弼责怪堀田正睦：“早就不该请示朝廷，现在骑虎难下了吧。算了，咱不理什么诏书不诏书了，反正多少年来一直是幕府说了算，没朝廷什么事儿，决定签约就是。”

堀田正睦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赶紧提醒说：“倘若不顾民意，不待朝廷下旨，咱们就独断专行地签约，可是会引发动乱的呀。”井伊直弼一瞪眼：“谁敢作乱就镇压！你就是老这样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幕府威信才会下降，我得趁着这件事，把所有歪风邪气都狠狠地刹它一刹！”

于是当年6月，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幕府派人在《日美修好通商条约》上签了字。消息传开，舆论大哗，纷纷斥责幕府无诏而自作主张是为不忠，把国家利益出卖给南蛮更是奸贼行径。本来两百多年来江户幕府啥时候奉过朝廷的旨意了，没人敢说个不字，但现在幕府权威下降了，更加上本是你主动去向朝廷请示的，现在不等答复就自作主张，全日本没人肯服。

消息传到长州藩，吉田松阴也气愤异常，对学生们说：“幕府不思国患，不顾国辱，不奉天敕，将军之罪天地不容，神人皆愤！”

尊攘派就此全面活动起来，誓要与“奸贼”井伊直弼斗争到底。为了压制尊攘派，井伊直弼开始大规模排除异己，清算和自己作对的“一桥派”成员。首先，解除老中堀田正睦、久世广周的职务，连带当年阿部正弘和堀田正睦任命的很多有能之士也一率罢黜；然后，趁着家定将军去世，家茂将军（德川庆福当上将军后，改名德川家茂）继位的机会，责罚推举一桥庆喜为将军继承人的德川齐昭和松平庆永，下令让两人“蛰居”，也就是退隐反省，不得再过问政事。

和德川齐昭、松平庆永同党的岛津齐彬此时还在远离江户的故乡萨摩，听闻此讯，怒不可遏。一方面他虽然赞成开国，但对于出卖日本利益的《日美修好通商条约》也是深恶痛绝，另方面象井伊直弼这般大肆打击异己，是根本无法挽救日本的危亡的。于是他招来亲信西乡吉之助，商量说：“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用通常的和平手段，看起来解决不了问题。我打算亲自率兵上京，拥戴天皇与幕府交战，你意下如何？”

吉之助回答说：“主公所言极是，但大军入京，势必引发扰乱和朝廷的疑惑，请允许在下先行一步，进京去游说公卿百官，宣明主公拥戴朝廷、挽救日本的宏图大愿。如何？”齐彬点头：“甚好，那你便先期入京吧，我随后便整备五千兵马，一路杀上京都去！”

倘若萨摩军真的按照岛津齐彬的想法杀上京都，和幕府军队交战，胜负很难预料。虽说江户幕府所拥有的土地、兵力都不是萨摩所可以比拟的——传统所谓幕府拥有“旗本（亲信武士）八万骑”固然是夸张，但若加上拥戴幕府的诸侯军队，七八万人还是随便就可以拿得出来的——然而经过岛津齐彬多年来的改革和训练，此时的萨摩军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士兵素质都为日本第一，若再说动水户、福井等一桥派诸侯相助，便足以与幕府军队一战了。

只是，即便萨摩军打败了幕府军，就有实力拥戴孝明天皇，推翻幕府的统治吗？会不会引发长期战乱？况且孝明天皇乃是铁杆的攘夷派，他在掌握了权力以后，肯定会顽固地坚持锁国体制，甚至不惜与欧美列强交战的，日本真的能够按照岛津齐彬的计划走向光明未来吗？

萨摩藩出兵京都勤王，这其实是一条下策，以岛津齐彬之智，本来不应该走这部险棋，但他这时候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齐彬也是一桥派的主力，井伊直弼在收拾了德川齐昭、松平庆永以后，肯定下一个就会轮到他的，反正鱼死网破，就搏这最后一把吧。不搏必然是死，先搏赢了这把，再想以后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算是幸还是不幸——对于日本来说，应该是幸运吧——岛津齐彬在临发兵前突然从马上栽下来，身染重病，很快就两腿一伸，一命呜呼了。齐彬的儿子都早已夭折，没有继承人，他只好把藩主的宝座传给了侄子岛津忠义。

这位岛津忠义，就是咱们前面提过的曾经威胁到齐彬萨摩藩继承人位置的兄弟岛津忠教之子，当时19岁，年纪还很轻，执政经验也不足，为此齐彬在临终前拉着弟弟忠教的手说：“萨摩的事情，就全拜托你了呀。”据说虽然老爹齐兴曾想废黜齐彬，让忠教做自己的继承人，但兄弟两个的感情倒还算不错。

可惜这儿齐彬才咽气，岛津忠教掌了权，立刻就把老爹齐兴给接了回来——总让父亲大人隐居着发闷，未免太不孝了。岛津齐兴回到鹿儿岛城，立刻下令把齐彬信用过的官员全部罢免——也包括那位还在京都游说公卿百官的西乡吉之助。齐兴的态度是：“齐彬这小子不自量力，还想和幕府斗，真是自寻死路。咱得巴结着幕府，赶紧派人去江户向井伊大老谢罪吧，这样才能保证萨摩藩的安定和繁荣。”

就这样，萨摩藩瞬间从反对幕府统治的最前列，退到了拥戴幕府的最后一排，无论井伊直弼还是全日本，甚至也包括萨摩藩本身，终于幸运地避过了一场大难。

想要向井伊直弼挥拳头的当然不止萨摩藩岛津齐彬一人，全日本的攘夷派也好，尊王派也好，合二为一的尊攘派也好，全都对井伊大老恨得牙痒痒的，各方面全都行动了起来，誓要把这个“奸贼”给拖下马。且说在京都的尊攘派们一合计，还得请朝廷出面压制幕府才行，于是到处串联，游说公卿百官——这里面或许也有西乡吉之助的一份功劳——终于促使孝明天皇发下来一份密诏。

密诏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未得朝廷允许就签订卖国条约，幕府必须对此作出解释；二，要求以御三家为首的各镇诸侯协力同心，达成“公武合体”的目标，完成对幕府政治的改革。

“公武合体”，这在当时是个新名词，公就是指的天皇朝廷，俗称公家，武就是指的江户幕府的武士政权，俗称武家。数百年来，一直都是武家说了算，公家靠边站，如今情况不同了，朝廷要收回部分权力，要和武士们共同管理日本。

可是朝廷下诏就下诏，为啥要下密诏呢？因为孝明天皇很清楚，井伊直弼根本就不鸟朝廷，诏书发给幕府也就等于发给他，那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眼看着坚持攘夷的只有水户藩，井伊直弼最大的敌人也是被勒令蛰居的前代水户藩主德川齐昭，很好，那我诏书就发给水户藩吧。

天皇朝廷是日本名义上的领袖，江户幕府是实际上的领导者，各镇诸侯都是幕府的部下，按道理天皇颁发诏书，应该发给幕府，没有越过幕府发给一镇诸侯的道理。尊攘派的本意是想借用朝廷的权威，鼓动水户藩去推倒井伊直弼，但这事反倒给了直弼以借口——

“此诏不合常规，不但无效，而且定是有小人阴谋策划，”井伊直弼很快就得悉了密诏的内容，因为密诏虽然给了水户，却要“各镇诸侯协力同心”，当然也必须转发给其他诸侯，这些诸侯里不是人人都敢和他井伊大老作对的，“查，必须立刻彻查此事，把那些小人全部都捉起来！”

井伊直弼就此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那些以水户藩为首的一桥派诸侯自不用说了，虽然不至于掉脑袋，可也纷纷遭到幽禁，至于诸侯们的家臣、尊攘派的武士、浪人，在井伊大老的雷霆手段下纷纷落网，被免职的被免职，被囚禁的被囚禁，被流放的被流放，被杀头的被杀头。甚至他连公卿百官也不放过，孝明天皇的堂兄中川宫朝彦亲王受到牵连，被迫“永蛰居”也就是一辈子蛰居，其下还有9名高级官员遭到被勒令辞官、隐居或者谨慎（回家反省）的处分。

那么，掉脑袋的都有谁呢？其中包括水户藩的家老（藩中最高职务）安岛带刀、家臣鹈饲吉左卫门、鹈饲幸吉等人，包括福井藩家臣桥本左内，也包括只是在长州藩教书，根本没有参与煽动朝廷下诏的吉田松阴。

据说吉田松阴在愤慨之余，不但谩骂幕府，甚至还策划要暗杀老中间部诠胜，幸亏久坂玄瑞、高杉晋作等学生们反对，才没有付诸实行。为了不连累别人，松阴主动自首，供出了图谋，幕府官吏把他从长州一路押解到江户，经过反复审讯，最终判他阴谋暗杀老中，虽未执行，也是滔天大罪，应当处以流放之刑。判决报到井伊直弼手上，直弼一看就火了：这家伙鼓吹“歪理邪说”，此次搞“阴谋”的武士、浪人们一多半都是信了他的学说才胆敢和幕府作对的，这种人如何能留？！于是亲笔提下“死罪”二字。

1859年10月27日，一代思想家、教育家吉田松阴在江户被处斩，享年30岁。临刑前，松阴大义凛然地做诗述志：

吾今为国死，死不负君亲。悠悠天地事，鉴照在明神！

老太政此文，虽说是休闲，但是文风娓娓道来，条理清楚，叙述生动，语言活泼，没有宛如梦幻那样很多前台的尖锐议论，比以前是更好看了。

等着看下文

樱田门外的大雪

1858年，是日本安政五年，农历戊午年。当年9月，孝明天皇给水户藩颁下密诏，史称“戊午密敕”，密诏败露后引发江户幕府的大反攻、大清算，史称“安政大狱”。

安政大狱的主导者，一是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据说直弼的老祖宗井伊直政身穿红色铠甲，勇猛无双，人称“赤鬼”，所以大家也就叫直弼“赤鬼”，二是老中间部诠胜，平常一脸严肃，人称“青鬼”。就是这一赤一青两个鬼，把日本搅得乱成一锅粥，人人自危。

井伊直弼等人的本意是为了维护幕府权威，但权威这东西可不是光靠强力就能维持的，不是下手狠，敢杀人，别人就一定会服你。原本很多诸侯、武士只是嘲笑幕府无能，这回幕府不能算是无能，却彻底变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死敌。黑船来航以后，掀起日本很多对立的思潮，咱们前面提过，包括开国、攘夷、尊王，还有合尊王攘夷为一体的尊攘，可是再怎么尊攘，没几个人真想着把幕府给推翻了，总觉得幕府只要尊奉朝廷的旨意，自然上下一心，国事可为。安政大狱以后，又一双对立的思潮开始甚嚣尘上，那就是“佐幕”和“倒幕”，佐幕不必说了，倒幕就是根本排除幕府，要求只以朝廷为号召来改革日本社会。

吉田松阴就曾经咒骂过：“幕府不思国患，不顾国辱，不奉天敕，将军之罪天地不容，神人皆愤！”他可没有指名道姓地骂井伊直弼或者间部胜诠，或者别的什么幕府官员，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井伊大老就是德川氏江户幕府的代表，井伊和幕府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而作为幕府名义上最高领袖的征夷大将军，即便年轻管不了事，仍然有罪，并且“天地不容，神人皆愤”！这种武家政权要他何用？还是推翻了吧！

安政大狱并没有吓倒异己分子，反而把更多人推向了井伊直弼甚至是幕府的敌对面，自以为大权在握，无人敢说“不”字的那位井伊大老，他是根本看不清这点的吧。就在《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签订以后不久，列强根据最惠国条款纷纷找上门来，于是幕府又被迫与英、法、俄、荷签订了内容相近的条约，加上美国，史称《安政五国条约》。

看起来井伊大老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为了达成开国的目的，更重要是为了保证幕府的存续，他不惜出卖国家主权。此时全日本都笼罩在“安政大狱”的恐怖氛围之下，诸侯们、官员们、百姓们大多敢怒而不敢言，尊攘派的活动也被迫从明面转入地下。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暂时的而已，怒气总要找个口子宣泄，火山总有一天会爆发，而坐在火山口上井伊直弼，想不被烧着屁股都不可能呀！

1858年是安政五年，幕府签订《安政五国条约》，并且掀起安政大狱，这场大清洗一直延续到次年也就是1859年，桥本左内、吉田松阴等人就是在这一年的秋季被斩首示众的。再转过年来是安政七年、1860年，当年的3月24日，江户城中突然降下大雪。

眼看要开春的时候了，竟然还会下那么大的雪，大家都认为天时不正，必有灾祸发生。有官员禀报井伊直弼说：“去年有大量水户和萨摩的尊攘派武士脱藩，聚集京都密谋造反，虽经捕拿，仍有不少落网。有传言说，这些家伙已经潜来江户，似要不利于大老，请大老出行之时多加护卫，严密警戒。”

这个时候井伊直弼正要“登城”，也就是说从自己在江户的住家前往幕府将军的城堡同时也是老中们的办公场所，听了禀报，冷冷地一撇嘴：“严密警戒是必须的，多加护卫就不必了。按照幕府规定，什么等级的官员、诸侯，就得配属符合等级的护卫数量，不能增也不能减，我身为大老，怎能随便破坏规矩呢？”

井伊直弼是幕府大老，同时也是彦根藩主，他身旁的护卫全都是自己的家臣，是从彦根藩里苦心挑选出来的剑术高手。在直弼想来，有这些人保护自己就足够了，至于那些脱藩的浪人……哼，他们还敢跑到江户城里来闹事吗？！

不顾官员们的提醒，井伊大老就这么上了路。他坐在一种名叫“驾笼”的四面全都密闭的轿子里，驾笼上还绘着井伊家的“井栏”家纹，前后都有护卫。因为下雪，护卫们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就连腰佩的武士刀也加上了布套——谁都没想过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是跟着大老去办公室，路上吆喝行人让路而已，见天这样，有啥特别的吗？

特别的地方倒是也有，就是天气太冷了，冻得人把手揣袖子里，都不敢轻易往外掏。不过这样也好，大雪纷飞，又正当清晨，路上的行人很少，也不用咱们张嘴吆喝，更不用伸出手来挥舞驱赶。赶紧把大老送到地儿吧，哥儿几个可以去烤烤火，暖暖身子。

一行人按照固定路线朝前走，时候不大，就接近了将军的城堡，眼看着经过一片小广场，就到了名叫“樱田门”的城门口。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面街道拐角处冲出来一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好象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可是速度很快，直奔着井伊大老的驾笼就撞了上来。

“什么人，速速退后！”护卫们都吃了一惊，纷纷从袖子里伸出手来，去摸腰里的佩刀。

然而，就在护卫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方之时，侧面街旁树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轰鸣声，随即硝烟腾起。轿夫们扔下驾笼一哄而散，距离驾笼最近的几名护卫隐约听到井伊大老在里面闷哼了一声。

“大人，您怎么样？”这话才刚问出口，四面八方都突然响起了呐喊声，十好几个人也不知道都从哪里冒了出来，人人高举明晃晃的武士刀，奋不顾身地朝着驾笼直冲过来……

这场刺杀井伊直弼的行动，其实策划已久。当日《日美修好通商条约》才刚签署，舆论大哗，无数水户藩士聚集到京都，打算游说天皇朝廷去压制幕府，废除这卖国协定。过不多久，萨摩藩西乡吉之助等人也到了，传言说岛津齐彬大人即将率军进京勤王，还可能与幕府开战。

众人正当欢欣鼓舞之际，突然迎头浇上来两瓢凉水。头一瓢，岛津齐彬突然过世，前任藩主岛津齐兴重掌政权，不但不打算发兵，还主动上书请求幕府的原谅，下令西乡等在京的萨摩人全得回乡。西乡吉之助灰心丧气之下，就想跳海殉主算了，其余萨摩藩士，除了少数几个宣布脱藩外，全都灰溜溜地滚了回去。

第二瓢凉水来自水户藩，前藩主德川齐昭被勒令“永蛰居”，现任藩主德川庆笃也遭到警告，下令给各地水户藩士，都别闹事了，赶紧回乡吧。京都的水户藩士们这个郁闷呀，有几个热血的登高一呼，藩主连他老爹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大家吗，还能保护日本国吗？这个藩咱不呆了，都辞职吧！

就这样，数十名水户、萨摩的脱藩武士——现在该叫他们浪人了——聚集在一块儿商量，大家都认定要救日本，就先得除去奸贼井伊直弼。于是他们经过严密策划，最终确定由18个人组成行动小组，改名换姓潜入江户，等待机会。小组的总指挥是水户出身的关铁之助，还有一名萨摩来的有村次左卫门，剩下16名全是水户浪人。

小组在进入江户城以后，开始详细调查井伊直弼的日常行动路线，寻找动手的良机。这一天正赶上天降大雪，路上行人很少，关铁之助觉得机会到了，于是分派好了每个人的工作，就在樱田门外埋伏起来，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望见一列队伍迤逦而来，从驾笼上明显的“井栏”家纹，是个人就能看出定是井伊大老一行。于是按照计划，小组成员森五六郎率先突然从前方蹿出，去吸引彦根藩护卫们的注意。护卫们前去驱赶、责问，森五六郎突然拔刀，抢先把护卫之一的日下部三郎右卫门砍翻在地。

关铁之助躲在树后，手端火枪，早就瞄好了驾笼，这个时候突然开火，子弹射穿木板，射中了井伊直弼的腰部。这是关键的一枪，要不是这一枪，身高块大，精通剑术、弓术、砲术（火枪射击技术）、柔术（柔道的前身）的井伊大老肯定第一时间跳出驾笼来，即便不能拔刀恶战一场，只要紧跑几步，前面就是樱田门，有幕府的卫兵把守，只要逃进门里，那关铁之助就算插上翅膀，也都追不上了。可就这么先发制人的一火枪，井伊直弼腰部负伤，疼得蜷缩成一团，就此躲在驾笼里再不敢出来。

枪声就是攻击指令，刺杀小组18人，其中一个在前面拦路，还有一个冈部三十郎按计划不参与格斗，关铁之助要观察形势，随时指挥，剩下15名全都吆喝一声，手举钢刀就直冲了上去。护卫们纷纷拔刀来挡，可是他们为了在大雪天保护刀具，刀鞘上全都裹着布套呢，仓促间竟然拔不出刀来，被迫举着刀鞘和敌人搏斗，寒光闪过，带血的手指纷纷落地。

萨摩藩浪人有村次左卫门首先冲破防线，来到驾笼跟前，一把拽开了拉门。只见驾笼里坐着一个穿着高贵的胖子，双手捂着腰部正缩成一团——这一定就是奸贼井伊直弼了！次左卫门老实不客气，左手揪住直弼的头发，一把就把他扯了出来，面朝下狠狠按在雪地里。护卫们聚拢过来想要保护主公，却全被刺客们挥刀拦住，有村趁机手起刀落，血光贲射中割下了井伊直弼的脑袋。

按照预定计划，不仅仅杀死井伊直弼就算完事儿，最好还得割下奸贼的首级，找个江户市民常来常往的地方，挂起来示众，同时还得贴上告示条，通报天下百姓，究竟我们为什么要实行“天诛”，井伊直弼身犯何罪，这样才算圆满成功。于是有村次左卫门抱着才刚割下来的脑袋，撒腿就跑。

彦根藩的护卫里有一个年轻人，名叫小河原秀之丞，一开始刀没出鞘，反而被敌人切断了几枚手指，疼得栽倒在雪地里晕厥过去。正当这个紧要关头，他突然清醒过来，抬头看见刺客抱着主公的脑袋正跑过自己身边，急怒攻心，一个鱼跃跳起来，狠狠一刀就砍在有村次左卫门的后脖子上。次左卫门一个趔趄，秀之丞还想再补一刀，却被水户浪人广冈小之次郎挥刀砍翻。

有村次左卫门身负重伤，抱着井伊直弼的脑袋，跌跌撞撞地连跑了好几条街，终于支撑不住了。耳听得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估计不仅仅保护驾笼的彦根藩护卫，连把守将军城堡的卫兵们也都追了上来。他知道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干脆就地坐下，把奸贼的首级放在身前，然后面含满足的微笑，拔出短刀来刺入小腹，自杀成仁了。

这场刺杀行动，历史上称为“樱田门外之变”，铁腕大老井伊直弼就这么掉了脑袋，江户幕府遭到致命的打击。

彦根藩的护卫，5人战死，3人重伤不治，剩下的都因为保护大老不力受到严厉处罚，除一人身负重伤被关禁闭外，所有受轻伤的、未受伤的，加上轿夫，全都下了大狱，两年后被判斩首。

刺客小组18人，战死1人，象有村次左卫门那样逃跑时自杀的有5人，3人自首后伤病而死，5人自首后被斩首，关铁之助、冈部三十郎是逃跑后被逮捕处死的，剩下两个增子金八和海后磋矶之介倒是命大，一逃就不见了踪影，一个死于1881年，一个竟然活到1903年，享年78岁。

第四章、曙光，雄才崛起之日

西乡和大久保

1861年三月，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在樱田门外遇刺，将幕府的威信轰得粉碎。趁着这个机会，一桥派卷土重来，逐步掌握了幕政——促成幕府这一政策转变的最大功臣，名叫岛津久光。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萨摩藩的要人，那么，他和岛津齐兴、齐彬父子究竟是啥关系呢？原来，这位久光大人其实就是岛津齐兴的次子、齐彬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是萨摩藩现任藩主岛津忠义的父亲岛津忠教。

安政大狱爆发那年，岛津齐彬打算挥师上京，和幕府开仗，结果还没动身就突然翘了辫子，把藩主的宝座传给侄子忠义。可是这时候岛津忠义年纪还轻，什么事情都听他老子忠教的，忠教也是大孝子，老哥才一咽气，赶紧就把被迫隐居的父亲齐兴给接了回来。岛津齐兴掌握了萨摩藩实权以后，立刻把齐彬的宠臣全部革职，以表示对幕府的恭顺和服从。

要说岛津齐彬的第一宠臣，那就是咱们前面说过，被派去京都联络尊王志士和公卿们的西乡吉之助。吉之助本是萨藩的下士出身，小时候很调皮，整天翻山爬树，到处乱蹿，结果和小伙伴打架把右胳臂给扭了，从此手臂不能彻底弯曲，被迫中断了武艺的练习，弃武修文。这个三等乙级残废，日后竟然成为日本排名第一的大将，也可见战争不再唯力为视，武士的时代结束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西乡吉之助16岁的时候被任命为郡方书役佐，也就是负责农政事务的小书记官——这是因为他虽然胳臂不能彻底弯曲，挥舞不了刀枪，却还能握笔，练成了一手好字。在担任这一职务的期间，吉之助广泛接触到了农民的艰苦生活，目见耳闻武士们对农民的残酷压榨，据说他曾经写过一首诗讽刺说：

虫子呀虫子，不要去咬断草根，倘若草根断掉的话，大家就一起饿死了。

正是由于吉之助这种对苛捐恶政的厌恶，使得他最终被岛津齐彬发现，收为心腹，委以重任。以吉之助的下士出身来说，能够得到藩主的重用，当真是感激涕零，发誓要一辈子为齐彬做牛做马，以报深恩。可惜齐彬死得早，正在京都联络志士、公卿的吉之助闻讯是悲痛欲绝，甚至一度产生了自杀殉主的念头，好在有个朋友苦苦劝说，才让他打消此念。

这朋友是个和尚，名叫月照，乃是京都清水寺成就院的主持，也是一位尊攘志士，同时还是萨摩藩和朝廷公卿联络的中间人，跟吉之助关系很好。月照劝吉之助说：“你以为一死便可报答齐彬公的深恩了吗？你以为他在地下见到你会高兴吗？不，齐彬公一定会勃然大怒，责问你说：‘为何不将我的事业继承下去呢？！’”

经过月照反复劝说，西乡吉之助终于暂时打消了去死的念头。可是他这儿情绪刚稳定下来，那边月照可又麻烦上身了。原来这时候安政大狱已经全面展开，幕府清查朝廷公卿，顺藤摸瓜找到了月照身上，要把他逮捕法办。事先得到消息的吉之助赶紧保护着月照逃出京都，打算送他去萨摩藩暂避风头。

然而以岛津齐兴为主导的萨摩藩并不肯接纳月照，反而打算把他献给幕府。吉之助这个心寒呀，他知道齐兴老爷子从来都和齐彬不对付，在政治理念上更是南辕北辙，这回主公才刚过世，齐兴就卷土重来，彻底颠覆既定方针，眼见得主公的宏图大志就此化为泡影。我不跟着主公同死还能干嘛？我还有苟且偷生的理由吗？

一方面灰心丧气，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朋友，吉之助重萌死志，打算和月照一同蹈海自杀。月照不是武士，没有切腹的资格，上吊又太难看，萨摩周边是汹涌大海，跳海而死最方便了。吉之助呢？你跳海去，好，我陪着你！

倘若西乡吉之助在京都切腹殉主，死了就死了，在历史上掀不起一个小浪花来，可是回萨摩跳海就不一样了，因为跳海不会马上死，他从小生长在萨摩，又和月照那种京都来的旱鸭子不同，本能地扑腾两下，存活几率就更高。事情的发展是很戏剧性的，两人一同跳海，月照沉了底，吉之助却被同僚们给捞了上来，又是按胸口又是人工呼吸，竟然抢回了一条命。

这一来吉之助是更加悲痛欲绝，整天寻死觅活。好在他想死的时候总有人劝，这回又一个老朋友跑来当头棒喝了：“你真的不打算继承齐彬公的遗志了吗？！”吉之助一看，原来是发小大久保正助，于是他拉着正助的手就哭：“不是我不肯继承齐彬公的遗志，只是他老人家的政策已经被彻底推翻，咱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大久保正助凑近西乡吉之助，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回答说：“还有机会，你一定要保留有用之身，静静地等待下去呀。”

大久保正助比西乡吉之助小两岁，两家的身份相同，都属于下士第二级的“御小姓”，所以从小就结为好友，一起长大。到了1850年，大久保家飞来横祸，被卷入“奥由罗骚动”，正助的老爹遭流放，20岁的正助也被勒令闭门反省。

什么是“奥由罗骚动”呢？奥就是里屋的意思，引申为贵人的内宅，当时幕府将军的后宫就被称为“大奥”；由罗是指岛津齐兴最宠爱的小妾，也就是岛津忠教的母亲由罗夫人。因为岛津齐兴宠爱幼子忠教，打算废黜长子齐彬的继承人地位，而以忠教取而代之，引发藩内动乱。萨摩藩大群武士拥护齐彬，打算刺杀由罗夫人母子，再把老头子齐兴赶下台，结果阴谋败露，数十人被杀、被勒令切腹或者遭到流放。

一直等到齐兴被迫隐居，岛津齐彬成为萨摩藩主，那些还没有被杀光的齐彬派武士才得以重见天日，其中就包括了大久保家的父子二人。当然，以正助和他老爹的下士身份来说，是很难混进废立阴谋的队伍里去的，他们只是受连累而已。

不过说来也奇怪，西乡吉之助成为岛津齐彬的宠臣，曾经被牵涉进“奥由罗骚动”的大久保正助却反过来巴上了岛津忠教的粗腿。吉之助跳海失败那会儿，正助变成了忠教手下第一宠臣，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据正助对吉之助说，忠教大人其实并没有取代兄长的野心，相反，他非常崇拜自己的兄长齐彬公，想要继承齐彬公的事业，只是碍着老子的面子，身为大孝子的他才不敢有所举动。齐兴老头子都多大啦，他还能活几年？等老头一死，萨摩藩就是忠教大人的天下，到那时候再来个大翻盘，重新走上齐彬公设定的前进道路，那是十足稳拿之事。你干嘛要求死？你着的什么急呀？

听了大久保正助的劝导，西乡吉之助只好暂时按下了自杀的心思。因为幕府通缉捕拿吉之助，正助就向岛津忠教进言，请求把吉之助流放去奄美大岛——总好过被幕府捉去砍头示众吧。

大久保正助，后来在日本成为万人之上的[系统过滤]者——没有一人之下，天皇的权柄都比不过他——他的见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岛津齐兴重掌政权才一年就呜呼哀哉了，岛津忠教走上前台，改名为岛津久光，自称“国父”——也就是萨摩一国领主忠义的父亲。这人虽然对他哥哥齐彬敬仰、崇拜得不得了，但根本思想还是和齐彬有所区别的，脑子里毫无开国观念，一心就是攘夷，攘夷！

为了攘夷，更为了振兴萨摩藩，让外样诸侯也能参与幕政，岛津久光打算继承兄长未竟的遗志，率兵上京去保护天皇。大久保正助听到这个消息，大感振奋，赶紧跑去对久光说：“当年齐彬公想要上京，派遣西乡吉之助为其先行；今日国父大人想要上京，也不能少了吉之助呀！”久光连连点头：“好，你这就去奄美大岛把西乡接回来吧。”

可是岛津久光料想不到，西乡吉之助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请国父大人放弃上京的计划！”

等下文。。。

文久的改革

当年岛津齐彬想要上京勤王，一是被逼无奈之举，二是为了掌握政权，让日本不至于落到井伊直弼的手中，更不至于落到毫无开国见识的纯粹攘夷派手中。如今三年多时间过去了，日本的局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樱田门外之变后，攘夷派甚嚣尘上，到处喊打喊杀，岛津久光再想上京，很可能演变成全面的内战。

这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以齐彬的见识或许会成功地规避种种政治风险，久光那就难说了——这是西乡吉之助的想法，岛津齐彬在他心目中是个伟人、完人，岛津久光呢？恐怕连齐彬公一根汗毛也比不上！

因此吉之助才会劝说岛津久光打消上京的念头，久光听了这话怒不可遏，差点当场拔出刀子来把吉之助给一砍两段喽。旁边大久保正助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吉之助放低身段，接受了久光的指令，先行到下关去打前站。

下关在长州藩内，乃是从九州渡海前往本州岛的必经港口。等西乡吉之助到了下关一打听，可了不得了，听闻岛津军要进京的消息，各地尊攘派志士是纷纷往京都和大坂赶呀，好象马上就要和幕府开战了似的。吉之助知道岛津久光并没有推翻幕府的决心，他要的是“公武合体”，是在朝廷和幕府的双头政治下，让外样诸侯也得以参与大政方针的制定。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倘若由得那些尊攘派志士闹腾，肯定会出事儿，最终搞得不可收拾。不行，我得先把大家稳下来才好。

于是吉之助匆匆离开下关，赶往大坂，以岛津久光的名义勒令志士们安静下来，不得轻举妄动。他这儿忙得是焦头烂额，可是岛津久光不领情，到了下关一看，吉之助跑哪儿去了？再等到了大坂一打听，他竟敢假传我的命令，这可是死罪呀！

岛津久光立刻下令逮捕西乡吉之助，大久保正助闻讯赶紧去找到好朋友，对他说：“国父大人这回的怒气真是可怕，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说不定他会勒令你切腹的！想起来都是我害了你，怎能让你一个人去死呢？来，咱们互刺而死吧。”

可是这回轮到西乡吉之助不想死了，两次求死不成，再加上奄美大岛上将近三年的流放生涯，使得他比从前更加热爱生命。他劝大久保正助说：“我死了，你也死了，萨摩怎么办？日本怎么办？只要不怕死，任何时候都可以慷慨赴死，何必急于一时呢？为大丈夫，就要忍人所不能忍，一时的屈辱算得了什么？只要国父大人不赐死我，我就还能为国家效力呀！”

两人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全靠大久保正助回报岛津久光，说西乡吉之助知道错了，主动面壁反省，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这算是给回了久光面子，他好不容易消了气，表示暂且不再追究——一对好朋友，全都捡回了小命。

岛津久光率兵上京，到了京都一看，嗯，西乡吉之助所言不虚，情况果然非常复杂。原来这个时候因为安政大狱的关系，相当多尊攘志士倾向于倒幕，他们已经不再相信江户幕府可以率领日本走向光辉明天了。久光上京的意图，大家很快就看明白了，为的是“公武合体”。这时候幕府倒了顶梁柱井伊直弼，肯定见到萨摩军就会退缩，那么公武合体也就有希望了，幕府的危局也可以暂时挽救了——不行，咱可不能让他们成功！

要想破坏公武合体，就得先在京都闹点大乱子出来，让朝廷不信任萨摩藩，从而也就不会和幕府携手共处。一群尊攘派志士商量着，打算袭击关白九条尚忠和京都所司代（江户幕府在京都设置的治安官员）酒井忠义的宅邸。

岛津久光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禁怒气勃发，最叫他气愤的，是这群志士领头的还竟然是萨摩脱藩浪人。于是他立刻叫来大久保正助：“去，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叛徒全部斩尽杀绝！”

大久保正助得到命令，这个左右为难呀。为什么为难呢？原来岛津齐彬还在的时候，以他和西乡吉之助为首，在萨摩藩内组建了一个“精忠组”，主要纲领是忠诚于岛津齐彬和尊王攘夷。现在脱藩跑来京都闹事的有马新七等人全都是当年精忠组里的同志，你叫他可怎么下得去手呀。

可是下不去手也得下，藩主的指令不可违背。大久保正助先是跑去见有马新七，要他们暂停闹事，赶紧向岛津久光上书请罪，在遭到拒绝后，万般无奈下只得挑选了大山纲良、道岛五郎兵卫等9名藩中剑术高手担任“镇抚使”，夜袭志士们聚集的旅馆——这家旅馆名叫寺田屋。

这就是著名的“寺田屋骚动”，9名萨摩藩镇抚使直冲进门，如入无人之境。战斗首先在一楼展开，恶战中道岛五郎兵卫中剑倒地，但以有马新七为首的浪人也被杀6人，重伤2人。随即剩余8名藩士冲上二楼，在这里有更多数量的尊攘志士在等着他们。大山纲良一见胜算不大，干脆扔掉武士刀，报着必死的信念大声喊话：“你等还是快快弃械投降吧，在这里牺牲性命，对国家民族又有什么益处吗？！”

经过大山纲良苦口婆心的劝说，志士们纷纷把刀放下，随即遭到逮捕，被遣送回原籍——这些人当中包括了日后的日本陆军元帅大山岩，以及西乡吉之助之弟、日后的日本海军大将西乡从道。

寺田屋骚动为岛津久光挽回了名誉，更重要的是朝廷也因此对久光信任不疑，久光很快就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天皇御旨。这份御旨主要内容有三条：一，命令将军德川家茂上京觐见，与朝廷商讨攘夷之策；二，由沿海五家外样诸侯（萨摩、长州、土佐、仙台、加贺）组成五大老机构，参与国政；三，重新起用一桥派的一桥庆喜和松平庆永，掌控幕政。

这一年是1862年，孝明天皇文久二年，史称“文久的改革”。

看到这里，忍不住说两句。并非为日本人说好话。

同样是危机四伏，却又歧路彷徨的时刻，他们有那么多肯为民族抛头颅撒热血的汉子，就算是下级武士也是豪杰辈出。而清朝之颟顸苟且偷生，权谋自保的鼠辈多，以大言，清谈误国之人多，而为国谋忠，肯洒热血之人极少。实不若日本。变法失败后，在茶馆中听到的言论是：

要在海上修满大堤，不让洋人靠岸。

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以前看到李敖的《法源寺》，读到谭嗣同的《似曾》，不由眼下潸潸。

柳花夙有何冤业？萍末相遭乃尔奇。
直到化泥方是聚，祗今堕水尚成离。
焉能忍此而终古，亦与之为无町畦。
我佛天亲魔眷属，一时撒手劫僧祗。

此人见识，学识，诗写得都很好，因为死得早，名气不如后来康，梁大。可叹。

可是这回轮到西乡吉之助不想死了，两次求死不成，再加上奄美大岛上将近三年的流放生涯，使得他比从前更加热爱生命。

真是热爱么？

可比性不强吧！日本的外部压力并不如中国强，而中央集权力量也比不上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余毒积压在一起，中国民智觉醒的速度不可能很快。

等到民国前后，为国难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人物也是一样的辈出啊~~~

两个国家没有办法比。但是若论相似，日本与中国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相似度最高的。

民国之后人多，那是因为留学日本的人多了起来的缘故。同盟会员，十有六七都旅过日。其余的，大都接受了新式教育。因为甲午还可以骂李鸿章，庚子几乎就是输到脱裤子。同光中兴已经稀烂。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幻想的。

中国有洋务派，有维新派，有革命派。最后前两派都已经成为云烟，成为过客。最后一点血性，就保留在革命派身上了。中国人委屈求全，不到最后，是不会放弃旧的东西。而日本有些东西，的确比我们有生气。

公武两家确实很早就开始并立，但说到合体，也就是同议国事，还应该算是维新前的思潮吧，以前的并立可是各行其事的。

堂堂正正的刺客

1862年的日本局势，走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

就表面上看，黑船来航所带来的瞬间动荡似乎就要过去了。自从两年前大老井伊直弼被刺以后，老中安藤信正、久世广周掌握了政权——那位安政大狱的策划者之一“青鬼”间部诠胜，早就在“赤鬼”直弼丧命前就因为内部矛盾被赶出了老中会议——他们吸取井伊直弼被刺的教训，开始对尊攘派作出一定让步。

首先，在调查刺杀大老事件幕后主使的过程中，不仅仅逮捕和处罚了刺客、相关人员，还把因此事件而哄闹喧哗，叫嚷着要和水户藩开战的彦根藩士都关了禁闭。然后通过岛津久光的挥军上京，一桥派卷土重来，在他们的活动下，老中会议勒逼井伊直弼的爪牙纪伊藩副家老水野忠央隐居，并且全面推翻“安政大狱”，下令削减彦根藩的封地。

一桥派就此控制了幕府，设置了三个新的重要职务：一，政事总裁，由松平庆永担任；二，将军后见（监护人），由一桥庆喜担任；三，京都守护，由会津藩主松平容保担任。

一桥派策划着拉近幕府和朝廷的关系，借用蒸蒸日上的朝廷的威望来挽救幕府的声誉，也就是“公武合体”，请求孝明天皇把他的妹妹和宫公主下嫁给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在这些人看起来，只要朝廷、幕府联为一体，自然诸事顺遂，浪人们不再闹事，外患可除，幕府也可安享太平了。

孝明天皇得到上奏，心说这是恢复朝廷权力的大好时机呀，牺牲妹妹一个，抬高朝廷、挽救幕府、安定日本，真是一石三鸟，岂有不允之理？当然，他也提出了附加条件，要求幕府立刻废除和南蛮的条约，下令攘夷。松平庆永等人虽是攘夷派，也知道以此时的国力不能和西洋列强撕破脸，一旦打起仗来，肯定玉石俱焚，日本立刻就会灭亡，于是满口敷衍，只说：“实力不足，必须缓缓图之。且容我等先改革幕政，恢复个几年，再下令毁约攘夷吧。”

和宫公主的下嫁，使朝廷和幕府走到了一起，倘若此事早几年发生，或许各地武士、百姓都会欢欣鼓舞，拍掌称好的吧。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井伊直弼为幕府造就了大批死敌，他们早就对德川氏恨得牙根痒痒，心说：“怎么，想借着朝廷的威望来挽救腐朽幕府？天下哪有这种美事。幕府不倒，攘夷不成，日本就不会有光明的未来！”

樱田门外之变掀起了暗杀的高潮，大批武士脱藩成为浪人，到处高呼着“天诛”，挥舞刀剑。不仅仅开国派人士，就连幕府要员、普通官吏，甚至商人百姓，也时常成为他们刀下之鬼。咱们前面提过的佐久间象山遇刺，就是在这一时间段，而手段温和、力促公武合体的老中安藤信正也在1562年1月遭到水户浪人的突然袭击——人称“坂下门外之变”，不过安藤老中命大福大，虽然受伤，却最终逃得了一命。

日本的上层，朝廷也好，幕府也好，雄藩也好，表面上暂时携起手来，共同应对危局，但整个社会的中下层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咱们前面说过的寺田屋骚动就是很好的证明。这种混乱以京都为甚，所以幕府才要设置京都守护一职，派年轻有为的松平容保去维持治安，搜捕胡作非为的尊攘派“志士”们。

这一时期，开国派人人自危，不定哪天出门就会遭人袭击，砍下脑袋来。这些开国派里有一位重要人物，名叫胜麟太郎，号海舟，担任军舰操练所也就是海军建造和训练部门的长官，这人倒是心宽得很，出出进进的也不带侍卫，似乎从来就不担心有刺客会找上门来。

但是他料想不到，竟然还真的有刺客来了，并且还是堂堂正正地拿着松平庆永的介绍信，从大门跑进他住家来行刺的。

胜海舟的经历非常富有传奇性。他家祖上并非武士，而是贫农，到了祖父银一的时代，靠着跑来江户放高利贷致富，花钱做了贫穷武士家的养子，也就等于得到了武士的身份。海舟是家里的三男，从小学习剑术和兰学，还拜在佐久间象山门下研究过南蛮兵法。

1857年，幕府向美国买了一艘蒸汽船，定名为“咸临丸”号，计划于1860年跟随美国军舰横渡太平洋，去美国考察一番。可是到了启航前，正赶上安政大狱，很多随船官吏都受到牵连被刷了下来，胜海舟撞上大运，竟然得以替补。这是日本第一次政府行为的出国考察，和胜海舟同船的还有后来的大教育家福泽谕吉，以及担任翻译的中滨万次郎。

考察回国以后，胜海舟先后在幕府公立学校担任过荷兰语和炮术的教师，1862年升任为军舰操练所长官。他正整天忙着督造舰船、测量海岸线，搞海军建设呢，突然某一天的下午，门口侍卫前来禀报，说有个浪人拿着松平庆永大人的介绍信前来求见。

既然是政事总裁松平庆永大人介绍的，当然不能不见，胜海舟急忙说“请”。等见了面一看，这个浪人和自己很象，一样的高身量，瘦面孔，只是年纪轻得多，头发乱蓬蓬的。问他姓名，回答说：“在下名叫才谷梅太郎。”

胜海舟问才谷梅太郎的来意，梅太郎不但不回答，反而把眼睛一瞪，质问说：“听闻先生是主张开国的，在下想要请问，开国对日本有什么好处呢？根据和南蛮通商的条约，日本自己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关税，这般卖国的协议，难道先生反倒赞成吗？在下认为只有攘夷，把南蛮都赶出去，才能挽救日本的未来！”

听了这话，胜海舟心中暗笑，这小子原来是攘夷派，是来责问我的，说不定还想来杀我，没有关系，看这张脸不象笨人，我就先和他讲讲道理。于是沉着地回答道：“我主张开国，但是并不主张和南蛮签订不平等条约。开国是大势所趋，既符合世界潮流，也符合日本本身的利益。为什么这么说呢……”

胜海舟的学问好，口才也好，一番侃侃而谈，把开国的好处、锁国的弊端，以及攘夷的无见识、无意义，全都剖析得一清二楚。才谷梅太郎一开始还瞪着眼睛努着嘴听，到后来表情逐渐舒展开来，越听越是心服。终于，他将腰一弯，深深地鞠躬说：“听了先生一番教诲，在下真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真是受益匪浅。实不相瞒，在下此来的本意，是打算刺杀先生的。”

胜海舟微笑点头：“我猜到了。”

“而且，在下的名字也不叫才谷梅太郎，是土佐藩的脱藩浪人，名叫坂本龙马。”

明治维新有所谓“前三杰”的说法，指的就是这胜海舟、坂本龙马，还有一个咱们前面提过的长州藩的高杉晋作。

龙马飞腾

土佐藩在日本四国岛的西南部，是由山内一丰所创建的。这位山内一丰本来从属于敌对织田信长的势力，后来归降了信长，再后来跟着丰臣秀吉，最后又靠拢德川家康，一直认对主子，得以步步高升，成为一镇诸侯。黑船来航的时候，土佐藩主名叫山内丰信，和松平庆永、岛津齐彬、伊达宗城并称“四贤侯”，也是一桥派的核心人物。安政大狱掀起以后，丰信被迫退位隐居，自号“容堂”。

说起坂本龙马来，本是土佐藩里一个小角色，身份是“下士”，也即下级武士——据说和胜海舟一样，他祖上也是经商的，是买的武士资格。14岁的时候，龙马来到了土佐藩的主城高知，在一位名叫日根野弁治的剑术名家所开的道场里学习，练得一身好武艺。弁治很喜欢这个小徒弟，对他说：“我的剑术，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要想更上一层楼，还得去大地方寻访名师才行——咱土佐当然是乡下小地方，我说的大地方就是指江户、京都那些大都市呀。”

龙马回去和家里人一说，我想去江户学习更高明的剑术，家里人全都拍手叫好。他家本是商人出身，别的没有，钱可多得花不完，孩子想要去江户游学，这旅费、学费什么的，筹措起来再简单不过了。于是17岁的龙马就这样去了江户，四处一打听，都说有位名叫千叶周作的大剑术家，开创了“北辰一刀流”，他的兄弟千叶定吉现在在桶町开办道场。龙马喜不自禁，匆忙跑去拜师学艺。

其实当时所说的江户城，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城市，而只是幕府将军所居住的城堡罢了。但是围绕着江户城逐渐形成了庞大的商业区和居民区，习惯上称为“城下町”，町就是集镇的意思。桶町是江户城下町里的一个地名，位于今天东京都的千代田区。

就这样，龙马拜在千叶定吉门下学习北辰一刀流剑术。他虽然再刻苦好学，终究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扛着木剑挥舞，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在江户町里到处乱蹿。比起小地方土佐来，江户可是个花花世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看得龙马是目不暇接。倘若换了一个人，又有钱又有闲，大概会烂在这个奢华之都吧，龙马可不一样，这孩子志向高远，才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在游玩上呢。练剑的空闲，还是读书最好，龙马这么想着，就于当年十二月找到了大学问家佐久间象山。

这个时候的佐久间象山正在江户城下开课授徒，咱们前面说过，著名的吉田松阴就在江户跟随象山读过书。龙马交了学费，也拜在象山门下，学习儒学、兵法和兰学——这孩子尤其对兰学感兴趣，这也是他日后会被胜海舟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的重要原因吧。

打那以后，龙马就在土佐和江户两地转圈，学习加实践，再加上旅途中的见闻，逐渐成长了起来。时间一转眼就到了1861年，也就是大老井伊直弼遇刺的第二年，这一年的秋季，龙马正在江户町里练剑读书，过得倒很悠闲，某天突然有客来访，出门一看，嘿，不是旁人，原来是好朋友武市半平太。

武市半平太瑞山二十岁以前的经历，几乎和坂本龙马如出一辙。武市家原本也是土佐藩的乡士，到了半平太祖父那一辈，因功获得了上士的资格。当时土佐藩里上士、下士之间矛盾很深，上士们大多骄横跋扈、不可一世，下士们屡受欺压，好几回双方相互间拔刀恶斗——不光是上士砍下士和农民了，下士们也要造上士的反——身为上士却仍然和下士们打成一片，不受憎恨的，大概也就只有“黑出身”的武市一家了吧。

武市半平太比龙马大7岁，也曾经在日根野弁治师傅门下学习，算是龙马的大师兄。龙马来江户学习剑术，消息传回土佐，半平太不禁心痒，于是向藩主请假也来到江户，拜在一位名叫桃井春藏的高手门下学习“镜心明智流”剑术。虽然加入不同的道场，终究同在江户町里，龙马和半平太相互间走得很勤。

不过看样子半平太这回来，不是普通闲聊，从他异常严肃的表情来看，龙马认识到一定有大事发生了。果不其然，寒暄过后，半平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给龙马看。龙马一瞧，只见上面以半平太为首，写了8个名字，字迹不是黑色，而是赭红色的，竟然象是血书。这什么意思？！

半平太长吸一口气，大声对龙马解释说：“日本已经走到了亡国的边缘，依靠幕府是无法驱逐外夷，保护国土的。我等年轻人应该齐心协力，救亡图存——因此，我打算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血写誓书，共同进退！”

据半平太说，他最近在江户认识了很多长州来的有识之士，比如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桂小五郎等等，受他们的启发，认为土佐年轻人也应该团结一心，共赴国难。当时尊王、攘夷、佐幕、倒幕，各种思潮如同怒涛一般席卷整个日本，很多武士和浪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结成一党——比如前面提到过的萨摩“精忠组”——半平太也打算结这么一个党，起名就叫“土佐勤王党”。

龙马听了半平太的话非常兴奋：“勤王党，这名字好呀！尊王攘夷，这般大事怎可能没有我呢？也算我一个！”年轻人热血一沸腾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立刻咬破指尖在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龙马是第9个参加土佐勤王党的，此后不久，武市半平太拿着血书回归土佐，又发展了200多名成员，除了他本人以外，清一色都是下士或者农民，没有一个骄横的上士加入。

那么，土佐勤王党的长期目标是尊王攘夷，就短期来看，做过些什么事情呢？按照武市半平太的计划，先得在土佐藩内培养起尊攘的气氛，把那些或者骄横无礼，或者反对攘夷的上士全都清除出去，首要的行动就是杀掉大奸贼吉田东洋！

这位吉田东洋可是土佐藩的权臣，深受多代藩主的信任。对比起来，吉田东洋在土佐的功绩可比萨摩的调所广乡，或者长州的村田清风，不仅如此，自从黑船来航以后，东洋在藩政改革上迈的步伐更大，包括打破门阀体系、采用西洋兵器、组建新式军队等等，可谓是土佐藩的擎天玉柱了。然而他的思想倾向于开国，这就让主张尊王攘夷的武市半平太等人大为不满，必欲杀之而后快。

正好坂本龙马回到了土佐藩高知城，半平太就去找他商量：“你的剑术在勤王党内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不知道可愿意接下这一重任，去刺杀奸贼东洋呢？”听了这话，龙马吓一大跳：“虽然思想倾向开国，但吉田大人还算不上是什么奸贼吧？他的政策富国强兵，对我藩大大有利，为何一定要刺杀他呢？”

对于要不要杀掉吉田东洋的问题，龙马和半平太争吵起来，最终龙马一怒之下退出了土佐勤王党。当然，暗杀行动不会因为他的退出就宣告破产，很快武市半平太就找到了一个名叫那须信吾的剑术高手，真的把吉田东洋置于了死地。东洋一死，由上士们组成的政权全面瓦解，勤王党竟然掌握了土佐藩的实权，龙马灰心丧气，干脆脱藩去做了浪人。

虽然做了浪人，龙马一颗拳拳之心、尊王攘夷的志向并没有改变，他去九州考察了一番，然后再次回到江户千叶道场。这个时候一桥派已经全面反攻，掌握了幕权，师父千叶定吉的儿子重太郎对龙马说：“我有幸得识松平春岳大人，不如写信介绍你去和春岳大人见一面吧。你有安邦定国之才，光窝在我们这儿学剑术，实在太可惜了。”

所谓松平春岳，就是指的一桥派的龙头老大、福井藩主、政事总裁松平庆永。龙马就这样和松平庆永见了面，一番恳谈之下，庆永颇为赏识龙马的才华——当然，两人身份相差悬殊，政事总裁不大方便立刻提拔一个浪人，于是写一封信，介绍龙马去见胜海舟。

龙马看了信大吃一惊，心说这胜海舟乃是开国派的要人呀，我的志向是尊攘，怎能和他乘同一条船呢？不过既然有总裁大人的介绍，倒不妨前去会一会对方，质问他为何想要开国也就是卖国，倘若他坚持己见，不肯幡然悔悟的话，老子就一刀劈了他！

当然，这时候龙马是想不到的，他竟然反被胜海舟一番话说动，心悦诚服地做了海舟的弟子。他的思想也就此有了很大的转变，他明白了，原来开国并不等于卖国，尊王攘夷和开国也并不矛盾。

龙马这娃只拿了个“北辰一刀流长刀兵法目录”，回到土佐乡下地方就算高手了。出去镀个金果然很有面子啊……

哦，另外，结合中、日维基上所说，“龙马的脱藩之日是在文久二年的三月二十四日”，而“吉田东洋被暗杀（东洋死于四月八日）”，而龙马脱藩的原因不明，有老太政文中所说的因为反对武市的暗杀计划而脱藩，也有说萨摩上洛，而土佐裹足不前，故而要脱藩上洛去搞“大串联”。总之，按照时间推算，龙马在吉田扑街之前就已经跑路了……

暗潮汹涌之下

1862年，公武合体的曙光似乎已经出现，尊王攘夷的目标即将达成，然而事实上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随时都会掀起滔天巨浪，把一切陈旧的、腐败的、不合时宜的、逆历史车轮而行的渣滓全部冲刷干净。

明治维新主要的演员们已经到位，即将上演波澜壮阔的一幕。且让咱们先来展示一下——

首先，江户幕府方面，名义上的首脑是德川家茂，14岁继承征夷大将军之位，本年也仅有18岁而已，年轻识浅，毫无作为。将军之下，掌握实权的不再是老中会议，而是将军后见一桥庆喜、政事总裁松平庆永（春岳）。

因为文久的改革，一度遭到排斥的胜海舟回归海军——这支幕府海军乃是靠着向美、英、法等国购买军舰而组建成的。在一次失败的刺杀以后，“刺客”坂本龙马拜在了海舟门下，于是海舟开设神户海军塾，也就是官办海军学校，委派龙马担任塾头（类似于教务主任）。

朝廷方面，首脑乃是31的天皇统仁，史称孝明天皇，他是死硬的攘夷派，为了把幕府也拉到攘夷的“正路”上来，不惜把妹妹和宫公主下嫁给德川家茂将军。孝明天皇身边围绕着一大群主张攘夷的公卿，其中最有名的要算三条实美。实美出身名门中的名门藤原氏清华家，其父三条实万，担任过与江户幕府交涉的“武家传奏”一职，安政大狱中遭到谨慎处分，不久就去世了。实美的母亲来自土佐山内藩，名叫眉寿姬。

简单交代完了朝廷和幕府的情况，下面就要轮到诸侯们了。传统所谓“江户三百藩”，三百只是个约数罢了，再加上历代遭改易（削光封地）的，到了这个时候，全日本也不过百余家诸侯而已，分为亲藩、谱代、外样三种。

所谓亲藩，就是指的和德川将军同源的诸侯，比如御三家、御三卿等等，其中势力最大的当然要算尊攘急先锋水户藩。曾经煊赫一时的德川齐昭已经郁郁而终了，此时担任藩主的乃是齐昭之子德川庆笃，为了阻止藩内的过激尊攘派再出什么妖蛾子（就是这批人搞出了失败的坂下门外之变），他重用老臣武田耕云斋，尽力安抚，免得出事。然而，水户藩本就是水户学的发源地、尊攘思想的大本营，那些过激言行真的可以被压制下去吗？很快的，德川庆笃就要尝到苦果，而武田耕云斋将身首异处。

亲藩里值得一提的还有会津藩，这个藩的老祖宗是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私生子保科正之，后来复归本宗，改名松平正之。这时候的会津藩主乃是年轻有为的松平容保，他受命担任京都守护一职，率领会津藩兵浩浩荡荡地开入京都，维持治安。一开始，松平容保显得很大肚，不管是想攘夷的，想开国的，想佐幕的，甚至想倒幕的，他主张“言路洞开”，大家可以自由讨论嘛。可是时隔不久，突然发生了“足利三代木像枭首事件”，把容保给彻底惹毛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不知道是谁，竟然跑到寺庙里去糟蹋室町幕府（足利幕府）时代三位征夷大将军的木像，把脑袋给切下来，在大街上用竹竿挑着示众。不仅仅示众而已，同时旁边还写了檄文，指斥足利将军们的罪状——啥罪状呢？前面说过，室町幕府开创的时候，足利尊氏杀入京都，把后醍醐天皇给赶跑了，另立了一个傀儡天皇，导致南北朝乱世的产生，所以足利将军的最大罪状就是不敬天皇，犯上作乱。

这太明显了，现在谁还管几百年前的足利将军呀，挑出木像脑袋来，分明就是借古讽今，在谩骂当时的江户幕府，所谓不敬天皇云云，正是在斥责当时的德川将军。这种恶意煽动行为可把松平容保气得不轻，他的态度立刻起了180度的大转弯，下达两条指令：一、建立一支警察部队维护京都的治安；二，全面取缔浪人，浪人不得在京都出现，出现就逮捕！

曾经在京都大街上掀起腥风血雨，百余年后仍然毁誉参半的“新选组”，就此应运而生了。不过此乃后话，下文另表。

江户幕府统辖下的谱代诸侯，是指分封德川家世代家臣所成立的藩，咱们前面提过阿部正弘出身的福山藩、井伊直弼出身的彦根藩，大多位于要冲，藩主有当老中或其他幕府高官的资格，但普遍领地不广、兵力不强，暂且不论。

各路诸侯里，有一半是外样，也就是非德川世代家臣的外姓诸侯。明治维新，推翻幕府统治有所谓“四强藩”，都是外样，已经陆续出场，咱们且来梳理一番。

首先是长州藩，藩主毛利敬亲。安政大狱之后，毛利敬亲的思想倾向于公武合体，为此重用了一个名叫长井雅乐的家臣。长井雅乐提出“航海远略论”，一时间举世瞩目。

所谓“航海远略论”，归纳起来不外乎两点：一，公武合体；二，开国然后攘夷。长井雅乐提出，必须上下一心，朝廷和幕府携起手来，才能应对目前的危局，同时南蛮船坚炮利，倘若不能利用暂时性的开国吸纳西洋科技的话，就无以谈论攘夷。他这论调的名字起得很好，“航海远略”，得有长远的眼光，长远的规划才能救日本嘛，那么长远的规划是啥呢？就是得先走出国门，得先“航海”去向洋人学习嘛。

毛利敬亲派长井雅乐拿着他的航海远略论去游说幕府老中久世广周和安藤信正，这两位老中都有一定的开国思想，看了此言大感快慰。可惜这套理论并没能付诸实行，长井雅乐很快就当头挨了三大棒，把他一下子给打蒙了。

第一棒就是坂下门外之变，水户藩激进的尊攘志士妄图刺杀老中安藤信正，结果失败了。失败了可是失败了，安藤老中仍然身负重伤，并且可笑的是这伤不在前胸，而在后背。一时间议论纷纷：“把后背亮给敌人，这还能算是武士吗？如此怯懦，他哪有当老中的资格？！”安藤信正顶不住舆论的压力，被迫辞职，不久后久世广周也遭罢免，幕府里欣赏航海远略论的靠山就这样倒掉了。

第二棒是岛津久光的上京。其实毛利敬亲怂恿长井雅乐搞出航海远略论来，里面还隐藏着一份私心，那就是得到朝廷的器重，从此可以作为外样诸侯的首领参与国政。他这份心思瞒不了岛津久光，久光抢先率军上京，得到朝廷的嘉奖，隐然已成诸侯领袖。同样的公武合体方略，现在有萨摩的蓝本了，谁还理会长州的蓝本呀——毛利敬亲把萨摩藩恨得牙痒痒的，可是终究是自己慢人一步，根本无计可施。

第三棒最狠，直接要了长井雅乐的老命。且说长州藩大群年轻藩士，以久坂玄瑞、前原一诚两人为首，一心要推翻幕府，为老师吉田松阴报仇，什么公武合体，想靠着这法子挽救幕府的败亡，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们就利用上面两个契机，跑去京都游说朝廷，说航海远略论是卖国行径，同时还想在公武合体中以幕府为主导，撇开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皇朝廷果然中计，下旨责罚毛利敬亲。长井雅乐就这么失了宠，第二年（1863年）以奸臣的罪名被勒令切腹，享年45岁。

就这样，长州藩论一变，从公武合体改为尊王攘夷，久坂玄瑞等激进尊攘派掌握了实权。

那么，咱们前面提过那个深受毛利敬亲宠爱的高杉晋作哪儿去了呢？原来就在1862年的五月，晋作受敬亲的委派，跟随幕府使团乘船去了趟上海——同船还有一位五代友厚，出身萨摩藩，乃是日本近代非常著名的实业家。

在上海，高杉晋作看到了无比触目惊心的景象——因为太平天国运动，中国的东南地区战火蔓延，再加上上海已经彻底半殖民地化了，欧美列强在这里肆意蹂躏，当真是民不聊生，国将不国。晋作在受到震撼的同时，想到了他的祖国日本，会不会某一天，日本也变成清国一样呢？看起来，攘夷势在必行，再也不能等待、观望了！

一来一去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晋作七月份回到长州，把他的所见所闻全都记录下来，名叫《游清五录》，上呈给毛利敬亲。可以说，就是这次出国的深刻触动，使得晋作终于完成他“大割据”的革命性理论。

说完长州，再看萨摩，岛津久光上了趟京都，志得意满，以为从此天下可以太平了。当时在萨摩藩中掌握实权的家老名叫小松带刀，出身名门，却很得下级武士们的爱戴，也是一个坚定的攘夷论者，在带刀的统属下，大久保正助、西乡吉之助等尊攘派济济一堂，展示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为了以后行文的方便，咱们还是把那两个人日后的姓名先写出来吧，那就是被称为“维新三杰”中的两人——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

再说土佐藩，藩主为山内丰范，但实权还掌握在退位隐居的前代藩主山内丰信（容堂）手中。自从土佐勤王党刺杀了主张公武合体和开国的吉田东洋以后，武市半平太等人冒出头来，控制了藩内各种重要职位。这位武市半平太不但主张尊攘，更主张倒幕，他和他同党的兄弟们刺杀上了瘾，跑到京都去以“天诛”、“斩奸”的口号大肆暗杀佐幕派要员。

这些专搞刺杀的家伙们，不管站在哪个阵营，都有个学名，叫做“人斩”，这一时期有所谓“幕末四大人斩”的说法，其中两个都是武市半平太的小弟：一个是土佐勤王党的冈田以藏，另一个是出身萨摩、与半平太结为义兄弟的田中新兵卫（还有俩人斩是萨摩的中村半次郎和肥后的河上彦斋）。

土佐勤王党和人斩们的举动，搞得山内丰信是头疼不已，他百般策划要安抚这些喜欢闹事的家伙，让他们消停下来，却总是失败。该怎样割除这些“毒瘤”呢？还好他不需要头疼太长时间，时局的转变，很快就会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了。

“四强藩”最后一个，是还没有出过场的肥前佐贺藩。肥前国在九州岛的西北部，相当于今天的佐贺、长崎二县，初代藩主名叫锅岛直茂，是战国时代一名智勇双全的大将。

战国后期，肥前的龙造寺家族曾经煊赫一时，但后来被北上的岛津军击败，势力瞬间萎缩，全靠了重臣锅岛直茂的奋战才勉强保住最后领土。在丰臣秀吉九州征伐的时候，锅岛直茂领兵响应，屡建功勋，战后秀吉一高兴，好，我就把龙造寺家原有的土地封给你吧，提升你做一镇诸侯。等到丰臣秀吉去世，锅岛直茂站对了立场（也或许只是为了和老仇人岛津家为敌），跟从德川家康，于是变成为江户幕府的佐贺藩。

因为领地就在两百年来唯一开港的长崎周边，所以佐贺藩接受外来文化和技术是比较早的，曾经建成过日本第一个现代化的炼钢炉，以及第一艘蒸汽船“凌风丸”。佐贺原任藩主名叫锅岛直正，是少数几个主张开国的诸侯，1861年他退位隐居，起别号“闲叟”，把藩主的位置让给了次男锅岛直大。

虽然主张开国，但是从来不插手幕政，总是埋着头只管在自己领地内搞改革，富国强兵，和所有流行风潮都保持一定距离，所以简直是奇迹一般，历次政治风波，竟然从来也没有刮到过佐贺藩。为此时人给锅岛直正起了一个外号，叫他“肥前的妖怪”。

简单交代完了朝廷和幕府的情况，下面就要轮到诸侯们了。传统所谓“江户三百藩”，三百只是个约数罢了，再加上历代遭改易（削光封地）的，到了这个时候，全日本也不过百余家诸侯而已，分为亲藩、谱代、外样三种。

截止明治五年，大名总数为280家，排开御三家附家老和原交代寄合升格为大名者，至少也有二百六十余家。

锅岛直正不是不插手幕政，正相反他经常为幕府跑腿儿。幕府号召搞海防的时候，佐贺藩积极响应。搞出来的海防炮台还是各藩的样本儿。幕府还向佐贺藩下单子造大炮，前前后后买了150多门。佐贺藩那是幕府的兵工厂。第一次长洲征讨的时候，佐贺藩可是幕府九州方面军的绝对主力。

不过锅岛直正的后台是井伊直弼。井伊的亲弟弟是个兰学爱好者，老跑到长崎玩，直正一直照顾他。所以井伊跟锅岛直正就这么关系好的。不是井伊直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锅岛直正那些走私活动足够让他死个十回。

第五章、流血死亡，无谋的攘夷

四奸二嫔

对于日本近代“黑船来航”后的政治思潮，咱们可以划一个三维立体图来简单说明一下，方便理清脉络——放心，不需要你记得任何在学校里学过却早忘到脑后的几何知识。

三维空间，由三组坐标轴来确定。咱们先说第一组坐标，那就是攘夷和开国。就整个日本社会来说，攘夷论占有绝对主导的地位，从朝廷、幕府到各地诸侯、武士，甚至平民百姓，绝大多数都主张攘夷。敢于主张开国甚至只是倾向于开国的家伙寥寥无几，一半已经被人斩宰了（比如佐久间象山），另外一半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比如胜海舟）。

以孝明天皇为首的朝廷当然是坚决攘夷的，因为他们只需要下命令，不需要干实事儿，所以态度比谁都坚决。幕府表面上是赞成攘夷的，可是一方面不敢和洋人开仗，另方面也怕打起仗来被诸侯们趁势坐大，威胁幕府的统治，所以始终只是敷衍朝廷而已，不敢真的废除对外签订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也不敢号召全国武士一起来驱逐洋人。孝明天皇当初是以攘夷为条件，把自己妹妹和宫下嫁给德川家茂将军的，可是等了整整一年，不见幕府有什么举动，这才借着岛津久光上京的机会，催促家茂将军前来觐见，下令全面攘夷。

各地诸侯大多主张攘夷，但是基于两百年来的统治结构，幕府不动，他们也不敢妄动，象岛津久光、毛利敬亲那样主张“公武合体”，借朝廷压幕府的大胆野心家并不算多。各藩的上级武士为保禄位，害怕真的爆发战争，大多只是喊攘夷的口号而没有实际举措，倒是那些下级武士们蠢蠢欲动，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抢班夺权。聪明人就象久坂玄瑞、武市半平太那样去夺取藩政，傻一点的，或者不如说干劲超过头脑的，就脱藩跑去京都、江户大街上玩“天诛”。

当然，以上所言各个阶层的人们加起来也只是一小撮，广大的平民百姓才是推动历史前进的最主要动力。老百姓一开始没有什么政治倾向，只是觉得自己即便贫困也还算安稳，干嘛那些蓝眼睛、高鼻梁，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南蛮要跑来扰乱俺们的生活呢？等到幕府和列强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开始通商，大量质优价廉的国外商品涌入日本市场，竞争力完全没得比的商人和手工业者首先遭受冲击，生计每况愈下。既而幕府和各藩为了准备和洋人打仗，或者互相开战，加紧搜刮民脂民膏以扩充军备，本就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农民们生活就更苦了。在这种情况下，攘夷派武士一煽动，以城市贫民为首，老百姓们也都希望尽快攘夷，使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上去。

满手血腥的尊攘派浪人们为啥能够经常受到京都、江户、大坂等地城市居民们周济和窝藏呢？就是这个原因。

在“攘夷—开国”这第一坐标上，当时的日本社会绝对倾向攘夷，要远离开国的那一端。

第二组坐标，代表谁来领导日本，是朝廷还是幕府？两百多年来，社会完全倾向于幕府一边，朝廷被晾在一旁如同摆设似的。但是幕府因为无法应对危局，主动缴械投降，把朝廷扛了出来，就使得舆论有了几乎180度的大转变。

井伊直弼的掌权和安政大狱，是幕府在这个坐标系上的最后一次反攻倒算，也是最后一次不成功的挣扎。在此之前，无论德川齐昭、松平庆永还是岛津齐彬，他们都想扩大在幕府中的发言权，希望完成一种名为“雄藩会议”的新的政治体制，但是这个政治体制中仍然是没有朝廷存在的。井伊直弼的被刺，使得天皇朝廷再次迈上历史舞台，毛利敬亲、岛津久光所推崇的“公武合体”，是要形成幕府和朝廷的双头政治，拉朝廷压幕府，靠着幕府平衡朝廷，他们外样诸侯便可以从中取利，甚至最后架空幕府，成为武家真正的代言人了。

无论长井雅乐的“航海远略论”还是岛津久光的率兵上京，都使得在这组坐标上，在由朝廷还是幕府领导日本的问题上，舆论逐渐移向中点。

第三组坐标是佐幕和倒幕，当时的舆论还是略倾向于佐幕一侧。一方面，谁都不想引起太大的动乱，要想把统治日本两百余年的江户幕府彻底推翻，必然要经历整个社会的大混乱、大动荡，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另方面，朝廷并没有独掌政权的野心，幕府还想苟延残喘，诸侯们想要借着幕府的背景扩展势力而非彻底取而代之，他们都基本倾向于佐幕。中下级武士中也有很多人认为幕府不能倒，旧有秩序不能垮台，只有深受吉田松阴影响的武士们才逐渐产生了倒幕之心。

签订卖国条约让很多人看清幕府是扶不起的阿斗，安政大狱让很多人看清幕府为了维护其统治能够做出多么残酷的事情来，井伊直弼的被刺和一桥派对朝廷的妥协，又让很多人认识到幕府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吉田松阴在安政大狱时把斗争的矛头直指幕府将军，受他的思想影响，萨摩、长州、土佐等外样诸侯麾下大群武士逐渐产生彻底颠覆幕府统治的思想。当然，相对的，以水户、会津为首的亲藩、谱代诸侯中，这种思潮则要薄弱得多。

历史的发展，将逐渐使整体社会舆论从佐幕一侧彻底滑向倒幕一侧。

江户幕府的威信在安政大狱后一落千丈，野心勃勃的外样诸侯们各打小算盘，想要夺取幕府的权柄甚至取而代之，咱们前面说过了，举动最不寻常的就是长州藩毛利家和萨摩藩岛津家。

第一回合，长州似乎有全面胜利的可能。首先，毛利敬亲让长井雅乐炮制了“航海远略论”，跑到京都、江户去游说朝廷公卿和幕府老中。在江户，这一主张一度得到了老中安藤信正和久世广周的认同，而在京都，不遗余力加以支持的乃是孝明天皇的宠臣岩仓具视。

岩仓具视是公卿中的另类，这个人胆子大，野心也大，并且和那些只知道读死书和空喊口号的同僚们不同，其行动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具视出身于一个下级公卿家庭，按照朝廷严格的等级制度来说，本来没有机会觐见天皇，更没机会升官，然而整个日本此刻都发生了巨变，旧的秩序陆续被打破，就在下级武士们开始造上级武士反的时候，岩仓具视也率领一群下级公卿开始造当权派的反。

1858年，幕府和美国人商量好了《神奈川条约》，但还不敢签字，就委派老中堀田正睦上京来游说。当时担任朝臣领袖关白一职的是九条尚忠，主张国家大事从来都是幕府说了算，朝廷没必要掺和，他们来请求敕命，咱们准了便可，这种态度立刻激怒了大群公卿。可是公卿们大多只敢发发牢骚，九条尚忠是天皇驾前第一朝臣，谁还敢和他硬顶着干吗？

你还别说，真有这种胆大妄为之人，那就是岩仓具视，他联合了88名公卿提出抗议，最终迫使九条尚忠告病辞职。这么一来，具视得到了孝明天皇的注意，亲自召见，询问他对国事的见解。但是出乎孝明天皇预料之外的，这位岩仓具视并非死硬的攘夷派，他在一定程度上是主张开国的。

岩仓具视对天皇提出自己的看法，一味无谋攘夷是无法让局势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国门必须打开，但要以谨慎的方式逐步打开。首先，拒绝和美国通商，但允许部分开港，让南蛮在所开港口10里范围内自由活动甚至传教，同时派遣使臣前往欧美各国，以此来探查对方的情况，吸纳先进技术，增强国防力量，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反侵略战争。同时，为了达成举国一致对外，应考虑彻底收回赋予幕府的权柄，重新由朝廷来领导日本。

说白了，岩仓具视对内主张尊王倒幕，对外主张以暂时性的开国达成最终攘夷的目的。

可是朝廷想要收回已被剥夺了数百年的权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快幕府就反攻倒算，掀起了安政大狱。终究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公卿，一听说幕府要惩罚主张倒幕的百官，岩仓具视一下子就尿了，赶紧跑去找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告饶，从此他的思想从尊王倒幕转为尊王护幕，也就是公武合体。正因为如此，“航海远略论”摊在具视面前，又提倡公武合体，又提倡暂时性的开国，具视喜不自胜，大力支持。只差一步，朝廷就要下令毛利敬亲前往江户去和幕府商讨完成这一策略了。

顺便一提，和宫公主下嫁的主要鼓吹者和执行者，也是这位岩仓具视。

远在萨摩的岛津久光一看不行，这么一来，所有好果子不都被长州给摘了去嘛！于是他在1862年4月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直入京都，向天皇提出公武合体和攘夷的主张。孝明天皇是死硬的攘夷派，本来就对暂时性的开国有所犹豫，一看久光的策略更接近自己想法，立刻答允，派遣萨摩兵700人护卫着自己的代表前往江户，催促德川家茂将军上京来商讨攘夷之策。岩仓具视就这么失了宠，他连同公卿久我建通、富小路敬直、千种有文，以及皇妃今城重子、堀河纪子一起遭到弹劾，被咒骂为“四奸二嫔”，被迫辞官退隐，离开了决策中枢。

当然，象这么有行动力的公卿，是不会长久沉寂下去的，岩仓具视还将卷土重来，并且掀起滔天巨浪。

生麦的悲剧

横滨开港以后，洋人们蜂拥而入，绝大多数是为了寻求商机，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大捞一票，但也有一部分是前来旅游的——日本太奇怪了，和此前“发现”的所有亚洲国家全都不同，有三分象中国，三分象朝鲜，还有四分谁都不象。人们从来不吃禽畜，说话前先要鞠躬，满大街游走着腰佩双刀的“撒马拉”（武士），动不动还会拔刀砍人，如此新奇而神秘的国度，可是旅游探险的好地方呀。

而正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份好奇心，一个名叫查尔斯.莱诺克斯.理查森的英国人，最终在日本悲惨地丢了性命。

理查森是个商人，1853年前往上海开展商贸活动，但是运气不佳，没挣着什么钱，灰心失望之下于1862年关闭了公司，启程归国。照理说他可以乘船从上海出发，经香港、马六甲、好望角等地回到故乡伦敦，可谁想一时兴起，反而坐上了航向日本的船只。

原来理查森在上海经商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胞叫做伍德齐普.查尔斯.克拉克，两人性情相投，很快便结为好友。这位克拉克先生在一家美国商会供职，先被派驻上海分公司工作，就在理查森起意离沪前不久，又被转派到新成立的日本横滨分公司。理查森心想，都说日本如何神秘又如何美丽，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前去游览一番呢，顺便再会会好朋友克拉克。虽说去的时候不长，终究多少了解一点风俗人情吧，有克拉克做向导，这趟旅程想必会很舒心愉快。反正我放下肩上的担子，现在一身轻松，不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走走玩玩，将来可一定会后悔的呀。

于是理查森就这样来到了横滨，不但见到了克拉克，还在克拉克家里认识了一个名叫威廉.马歇尔的丝绸商人，以及马歇尔的妻妹玛格丽特.沃森.伯拉黛尔夫人，全都和自己一样是英国人。海外遇见同胞，自然格外亲切，马歇尔趁机提出：“伯拉黛尔夫人从香港来看她姐姐，也是刚到，不如我和克拉克先生做向导，领你们两位各处去走走吧。日本虽然贫穷，风景却非常好，充满了自然之美。”

伯拉黛尔夫人心存疑虑，说：“我看到街上那些佩刀的土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真是太可怕了。要出门去游玩吗？离开这个开放的港口，会不会有危险呢？”

克拉克“哈哈”大笑，安慰伯拉黛尔夫人：“那是武士呀，他们确实时常拔出刀来砍人，但按规矩，只能砍身份比他们低的土人。咱们又不是日本人，他们砍不到咱们头上来的。”

于是4个人商量定了，就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骑着马离开了横滨港——这一天是1862年的9月14日，和历八月二十一日，也是可怜的理查森先生的忌日……

理查森一行4人，3男1女，骑着马离开横滨港，一路观赏田园风光、山水秀色，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叫做生麦村的地方，马歇尔还介绍说：“这地方我来过，是个著名的温泉乡，据说温泉有治病的功效，所以四方来的游客很多。”

正说着话呢，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4人抬头望去，嚯，只见一列威武雄壮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沿路而来，就快到自己身前了。这队伍估算一下足有400人，绝大多数都是武士，戴着草笠，腰佩双刀，有些还高举着画有十字架的旗子，有些还扛着洋枪。那些不是武士的都把衣襟掖在腰里，光着两条毛腿，有些背着箱子，有些扛着轿子。这轿子也奇怪，方方正正象个大木箱，左右还有小窗户，又象是活动板房。哦，大概是一位领主老爷在出巡吧。

英国人是很尊敬贵族的，即便那是外国的贵族吧，按照这4人的想法，也得靠近了去鞠个躬，打个招呼——况且对方还是个高举十字，同样信奉基督的贵族呢——于是他们并不避让，反而催马直朝着轿子就迎了过去。日本武士连番吆喝，可惜喊的什么，英国人完全听不懂。英国人也举着手说明：“我们都是绅士，想向贵国的领主表示敬意。”可惜他们的话，日本人也听不懂。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悲剧也就此发生。眼看日本武士如临大敌，扛着洋枪的把枪平端了起来，佩着刀的也拔刀出鞘。英国人这才觉出不对，赶紧转过马头想要让到道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名武士当先冲出，挥舞起长长的武士刀，狠狠一刀朝最前面的理查森当胸砍下。

这一刀好厉害，直接就给理查森开了膛，鲜血飞溅中，连肠子都流了出来。理查森惨叫一声，伏在马鞍上掉头就逃。然而日本武士并不肯罢休，各自撒开两腿，猛追不舍，理查森跑了一程，伤势实在太重，翻身落马，被追上来的两名武士一人一刀，就此呜呼哀哉。

剩下3个英国人倒是比理查森幸运得多，虽然他们全都挨了刀，却仗着马快，侥幸逃出生天。受伤最终的是克拉克，差点没让日本武士把他一条胳臂给卸下来，他和马歇尔地理较熟，一起逃向美国横滨领事馆所在地本觉寺，受到了庇护。几乎没有受伤的是伯拉黛尔夫人，大概武士们也不屑去斩杀一名女子吧，她只是被一刀砍掉了帽子，斩断几缕头发而已，害怕得高叫“救命”，沿着来时的道路直接逃回了横滨港。

这一起恶性突发事件，历史上称为“生麦事件”。

英国商人和游客看岔了眼，旗子上并不是基督受难的十字标志。那十字标志或者光光的交错两根棍儿，或者带点花纹也是左右对称的，但日本人旗帜上这个却只是汉字的“十”而已，有笔迹，一横的左侧有一小挑，一竖的末端还有小钩。

事实上，这十字乃是萨摩藩岛津家的标志。岛津世代相传的家纹叫做“丸之十字”，也就是圆圈里面写个十，有时候也简化去掉圆圈，光留十字。不错，从战国末年直到“猿公”丰臣秀吉统治的时代，岛津家信奉过荷兰人传来的天主教，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秀吉和其后的江户幕府下达了禁教令，可就没人再敢信，起码是不敢公开信仰了。十字就是十字，和十字架完全不搭边儿。

敢于打着十字旗，率领数百人的卫队，大摇大摆在江户附近晃，这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岛津武士，那顶肩笼也就是轿子里坐的究竟是谁呢？其实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时萨摩藩真正的统治者、那位“国父”大人岛津久光。

岛津久光这一年的四月份上京，怂恿朝廷向幕府下达要求将军进京和攘夷的御旨，他随即就率领700人的队列护送敕使大原重德前往江户。在久光和朝廷的压力下，幕府被迫进行“文久的改革”，一桥派卷土重来，掌控了幕政，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于是当年八月，久光志得意满地护送大原重德离开江户，回归京都。他把部下分为两队，300人在后面保护重德，自己亲率400人打前站。

可是离开江户还没多久，岛津久光的队列就在生麦村碰上了那4个倒霉的英国人。据说当时久光正在肩笼里打瞌睡，突然被外面嘈杂的人声吵醒，他倒是镇定自若，只是随口问一句：“怎么了？”轿外立刻传来亲信卫士松方正义的回报：“有南蛮冲撞行列，已被除去，请国父大人放心。”久光“嗯”了一声，继续闭上眼睛打他的瞌睡。

按照日本国内的规定，凡诸侯的行列经过（久光虽非藩主，身份也等同于诸侯），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官员武士，都得下马避在道旁，若有胆敢冒犯队列的，护卫们可以先砍后奏。那么，倘若遇见身份更高的贵人又如何呢？身份更高的贵人是不会只身出行的，也得有浩浩荡荡的队列护卫、开道，两队相遇，那有别的礼仪约束。规矩就是规矩，即便说“水户黄门”老爷微服出巡，撞上了诸侯的队列，他若不及时取出绘有德川家三叶葵纹的印章盒来亮明身份，也是白被砍的歹命。

所以萨摩藩的武士上来就拔刀，挥刀就砍人，一点也不留情面，所以说岛津久光听说已将冲撞队列的南蛮“除去”，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打他的瞌睡。可是消息传开，全日本都立刻炸了窝，大家奔走相告：岛津久光大人已经决定率先攘夷，并且指挥部下在生麦村砍了好几个洋鬼子啦！

前面说过，当时的社会舆论普遍倾向于攘夷，并且人人都知道，岛津久光此番进京，又从京都千里迢迢来到江户，目的就是督促幕府下定攘夷的决心，所以消息传开，民众无比的振奋。数年后，还有画家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画下一幅《生麦之杀图》四处流传——

图右侧是翻倒的驾笼，旁边傲然挺立着一名雄纠纠的武士，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扶着刀柄，标注为“岛津三郎久光公”。久光身边有名“中小姓”（年轻侍卫）保护，身前则是一名“御近臣”和一名“萨藩士”，扭着个戴礼貌、穿风衣、黄胡子、獐头鼠目的家伙，标明为“英国人”。上述乃是前景，背景上是一大群人和两匹马，左侧的战马上跨坐一名武士，挥舞折扇，好象正在指挥作战，注明“小松带刀”，右侧的战马上跨坐一个贼头狗脑的外国人，在武士们的包围下正在仓惶逃命，标注为“英士官”……

这画完全是无中生有，别说被砍的英国人全是商人，就没有什么“士官”，而且只是岛津久光队列的前方护卫人员拔了刀子，久光没有下轿，家老小松带刀也没有进行指挥，只是一场可悲的误会而已。但在画家笔下，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生麦事件已经变成了一场有计划的攘夷行动，似乎是久光向全日本尤其是向幕府表明自己立场的一次政治秀。

“无谋的攘夷”，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