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靡全球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里，其开发者美国暴雪公司为部落方设计了一个独特的职业——萨满，并描述为：“萨满是氏族与部落的精神领袖。他们和灵魂沟通, 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并在黑暗的年代里指引他们的人民渡过难关。许多人将他们的智慧和平静误解为和平主义者的天性。事实上, 当受到挑战的时候, 萨满拥有强大的能力来对付扰乱自然秩序的家伙。”游戏里，将萨满定位为一个备用的治疗职业（相对于牧师职业），具有治疗和四种图腾：风，地，火，和水，使用不同的图腾法术可以为团队带来不同的增益效果。

不得不承认，暴雪公司在设计魔兽世界时，加入了很多历史和文化的元素，从而使这款游戏具有了与众不同的人文内涵。那么，历史传说中的萨满是什么样子呢？他们有什么样的信仰观念、法术仪式以及在历史上有怎样的地位和作用呢？游戏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但真实的萨满又绝不是游戏里设计的那样简单？拨开尘封的传说，让我们来看看一个真实的萨满世界吧。

首先，什么是萨满？萨满是不是一种宗教？

学术界有争论，研究者有的把萨满教当做宗教发展的一个阶段，有的说它是一种原始的宗教形式。早期的俄国学者希洛戈洛夫认为, 万物有灵论为萨满教创立了环境, 也为萨满教特有的魂灵体系提供了基础。从本质上讲, 萨满教同原始的万物有灵论并无二致。英国学者刘易斯称萨满教为一种“精灵附体之宗教”。[1]不过，德国学者施勒德尔认为，萨满教不是宗教，因为它没有特殊的神祗、礼拜仪式和教义，更多的是一种巫术。也有人认为，萨满教是原始的自发多神教向人为的一神教过渡的宗教。任继愈先生主编的《宗教词典》里指出: 萨满教是原始宗教的一种晚期形式。萨满教因满一通古斯语族各部落的巫师称为“Saman”而得名，形成于原始社会后期，具有明显的氏族部落宗教特点。各族间虽无共同经典、神名（近亲部落除外）和统一组织，但都有大致相同的基本特征。这无疑是一种比较全面的解释。[2]

其次，萨满主要分布在什么地域？活跃于何时期？

对于萨满教文化圈的看法世界各国,学者历来有两种主要观点即广义的观点和狭义的观点。广义的萨满教文化圈观点认为: 萨满教是广泛的原始宗教信仰, 历史上的巫也是萨满教。萨满教文化圈应该包括: 中国的东北、西北部, 北欧及西伯利亚, 美洲印第安人及太平洋岛屿、马来半岛的一些土著。这个文化圈把除了非洲以外的地域, 基本上划入了萨满教的范围。狭义的观点认为，萨满教是原始宗教信仰之一, 它的信仰地域主要集中在世界的北半球。萨满教文化圈应该包括: 中国的东北、西北部, 北欧北部及西伯利亚, 美洲印第安人。这一观点与广义观点的区别在于, 它排除了巫教以及其他一些原始宗教信仰。这种狭义的萨满教文化圈的观点比较符合萨满教信仰的实际情况, 也为大多数研究萨满教的学者所接受。国内也有学者认为，中国是世界上记载和研究萨满教最早的国家;“萨满”一词出自我国的女真语; 从地域上看, 中国正好处于这一文化圈的中心; 这一地区的中国北方民族众多的人口中仍然保留或残留着萨满教信仰。[3]关于萨满的起源时间，一般都认为产生于阶级社会产生之前的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萨满”一词在我国最早的记载是十二世纪中叶, 宋代学者徐梦莘在其《三朝北盟汇编》中提到：“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珊蛮(Sam an) 一词, 成为世界上第一次明确的、毫无争议的“萨满”一词的记录。后于清康熙年间，俄国使节在访问了中国后，在他们发表的旅行记中，第一次把满族的“萨满”介绍到了全世界。从此，国际上才把萨满教称之为“shamanism"。这个词便成了至尽国际上通用的专有名词。但谈到古代萨满教时，一般都要追溯到历史上早期的北方民族，因为其宗教形式和信仰内容上都带有鲜明的萨满教特征。信仰萨满教的古代民族主要有肃慎、挹娄、匈奴、乌桓、鲜卑、柔然、高车、突厥、回鹘、女真、契丹等。其中许多古代民族就是今天一些民族的先人。比如肃慎、挹娄、渤海、女真是我国满族、赫哲族、鄂伦春族的先人匈奴人与蒙古人有取系突厥人、回鹘人是今天维吾尔、哈萨克等民族的先人。可以说这些古代民族的历史文化与现代民族的历史文化是一脉相承。在萨满教信仰中，对天的崇拜由来已久。《史记》《后汉书》等史书记载匈奴人在遇到天灾、疫病时要举行祭礼，有人生病要请巫师来看，与汉朝订立盟约时要杀白马以人头骨做杯，认为人的头骨具有神秘的力量。我国古代匈奴人、蒙古人、女真人以及突厥人普遍存在着祭天的习俗。蒙古人称天为“腾格里”，满族人称天为“阿布卡”，突厥人称天亦为“腾格里”。肃慎至女真族系，萨满教的传统一直保持比较完整。在《晋书》、《旧唐书》、《新唐书》、《金史》等史书中，对萨满教记载得比较详细。肃慎人有灵魂不死的信仰，人死后总要杀猪放在棺椁旁，让死人在阴间享用。万物有灵的观念在肃慎人中间也是根深蒂固的。契丹、女真、蒙古、满等民族统治下的少数民族政权，都在北京的宫廷里保持了萨满教的祭祀礼仪。[4]12世纪蒙古人有了自己的文字，开始记载自己的历史，其中《蒙古秘史》里记载了大量有关萨满教的资料。总之，萨满教一直活跃于我国北方少数民族当中，历史渊远流长，直到如今，在赫哲族、鄂温克等民族中仍然保留着大量的萨满教传统，成为研究萨满教文化的珍贵原始活态化石。

第三，萨满有什么样的宗教信仰？

首先是灵魂观念。灵魂观念是一切宗教最重要、最基本、最古老的观念之一。与其他宗教相比，萨满教具有独特的灵魂观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三魂一体的灵魂观。人有多重灵魂，其功能又各不相同，这种观念在许多原始部落中都有流传。[5] “三魂观”在我国北方民族萨满教中世代相传，但对具体三魂的称谓不同，满族分三魂为命魂（发扬阿）、浮魂和真魂（恩出发物阿）；赫哲人称三魂为生命魂（奥任）、思想魂（哈尼）和转生魂（法扬库）；蒙古族的三魂有两种分法，一为主魂、游魂和尸魂，一为永存的魂、心底的或暂存的魂和转世的魂。[6]尽管名称、表现形式有所差异，但精神实质却大体一致。概括来讲，第一种叫主魂或生命魂。它是人与动物都有的，是一切生命维持的基础，与生命同始终，在人死后，它即成为离开肉体的亡魂。第二种叫浮魂或思想魂。它的主要特点是可以暂时游离于身体之外。在睡觉时可以离体而去，到很远的地方活动，甚至可以和其他灵魂或神发生关系。萨满认为人们做梦就是浮魂活动的结果，甚至小孩受惊吓失风、精神失常等现象也是浮魂外游而至，因此萨满有一种重要法术就是招魂术。第三种叫尸魂或转世魂。它有创造来生的能力，是主司转生之神所赋予的，在人死后立即离开肉体。在死亡阶段，生命魂随人而死亡。思想魂不灭，在家园附近游荡，至周年，由萨满送往阴间，否则它将游荡在天、人、地狱间成为新鬼。转生魂则又回到其来处，回去之前它要把生前所走的路再走一遍，然后转生为或动物。［7］二是认为灵魂具有物质性，即血魂观。把血液视为灵魂、生命力的根本。这种观念主要源自原始部落在打猎时发现，不论人或动物都会因流血过多而丧命，因此逐渐把血液看作灵魂的一种存在形式，“魂依血流，血行魂行，血凝魂止”，并产生了尚血的习俗和血液即灵魂的崇拜。因而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北方游牧民族在处决身份高贵的人的时候，都不能使其流血。西晋时期羯族大将石勒处死宰相王衍时，就不忍以刀剑相加，改以推倒一面土墙将其压死；蒙古人处置贵族也有着不流血的传统，习惯上将之裹在一个革囊中纵马踩死或投入河中淹死。所以，在萨满教观念中，世代相传一个普遍的祭礼——往神偶身上或嘴上抹杀牲的鲜血，致使很多供奉百年的偶像嘴上和身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暗色血斑。基于这种神偶嗜血观，萨满十分重视杀牲血祭的仪式，表明即使是神，不给血饮，也会失去神性。三是灵魂归宿观，即骨魂观。我国北方民族萨满观念认为，形灭后，灵魂可以继续存在于死后的人的相应器官内，主要是居于骨骼、牙齿和头发之中。“即或生命体完结，甚至躯体腐烂，只要其骨尚在，永生魂仍然完好，只要予以呼唤和祭祀，仍可渐复如初”［8］因此灵骨崇拜观念在北方萨满教民族十分突出，魂骨被萨满视为再生之源，“归魂于骨”成为萨满法术追求的主要目标。战死他乡的勇士，往往由战友将其骨骼或头发带回，由家人供奉，表明魂归故里。

其次是祖先崇拜观念。祖先崇拜是萨满教最主要的崇拜观念之一。“人们相信氏族祖先的灵魂更能保佑子孙，比自然神、祖先神更亲近，遂使祖先崇拜成为父系氏族社会以来北方民族最主要的崇拜形式。”［9］很多民族都以氏族为单位祭祀自己的祖神，祖灵也叫“霍卓尔”。当然，在历史上，北方民族出现统一政权的时候，对民族领袖的崇拜也转化为一种祖先崇拜。比如蒙古人对成吉思汗的崇拜。但与中原文化的祖先崇拜所不同的是，在萨满教中，能够被奉为为祖神的多是哪些被雷电亟死或遭冤屈、横祸而死的人，这点恰恰是汉族所忌讳的。以前总不理解为什么关于成吉思汗的死因会流传着被雷击、被毒死或落马摔死等说法，每一样都似乎是“不得好死”，但这恰恰是萨满风俗中最尊奉的一点，据说这样横死的人死后能成神。雷神亟死他是因为天神在召唤他，否则不会偏偏那么巧雷电不打中别人就打中他。

再次是万物有灵观念。自然崇拜和泛神论是很多原始宗教的特点，主要是在早期的部落狩猎、游牧生活中，自然生存环境过于恶劣，由此产生的对自然界强大力量的崇拜。这种崇拜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动物神和图腾崇拜。图腾是原始宗教的最初形式，大约出现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图腾一词为印第安语totem的音译，源自北美阿耳贡金人奥季布瓦族方言ototeman，意为“他的亲族”或“他的氏族”，图腾崇拜是将某种动物或植物等特定物体视作与本氏族有亲属或其他特殊关系的崇拜行为。萨满教中，普遍存在对熊、狼、鹰、鹿的崇拜，把这些动物奉为自己的祖先。如历史上的匈奴、突厥等民族，都是以狼为图腾。根据《周书·突厥传》记载：“突厥者，盖匈奴之别种，姓阿史那氏，别为部落。后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有一儿年且十岁，兵人见其小，不忍杀之，乃刖其足，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饲之。及长，与狼合，遂有孕焉。……遂生十男。十男长大，外讬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子孙蕃育，渐至数百家。经数世，相与出穴，臣于茹茹，居金山之阳，为茹茹铁工；金山形似兜鍪，其俗谓兜鍪为突厥，遂因以为号焉……旗纛之上，施金狼头，盖本狼生，志不忘旧。”蒙古人也认为自己的祖先是苍狼白鹿的后裔，《元朝秘史》开首即称：“当初元朝人的祖，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色的鹿相配了……产生了一个人，叫巴塔赤罕”[10]。二是自然神与元素崇拜。元素的崇拜是随着人们对自然认识的不断深化和受其他外来文化影响而形成的，如维吾尔族就用水、火、土和空气四种元素观念表达宇宙本原论，所谓“三个火、三个水、三个风、三个土，这样才形成世界”[11]“当水、火、土、气等被说成是世界的本原和万物的始基时，萨满教的自然哲学便产生了。”[12]相对应的，萨满教对天、地、日、月、风、雷、水、火等等自然神进行祭祀和崇拜，三是精灵神和精灵崇拜。由于萨满的万物有灵观念，万事万物皆有其灵魂。因而“萨满教的精灵世界充满各种有灵魂的生命体，从萨满亡魂到氏族祖先亡魂，从各种精灵到自然界众神，从天地众神到它们的各类帮手，人类的想象驰骋在这个超自然的宇宙空间, 并排演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幕幕生灵活剧。于是，一切河川、森林、山峦，无不各有精灵主宰，品类繁多，在蒙古族萨满教中以“十万精灵”简言其多。”[13]萨满教普遍将宇宙分为上中下三界，其中在很多民族中，划分标准主要表现为精灵或各类灵魂分布的空间结构,一般上层为天神，中层是世间万物和精灵，下层为恶魔和鬼魂。而且在萨满看来，往往有一个精灵是自己的主要护佑精灵。这个精灵亲自遴选萨满，并护佑他。人们一旦被神灵选中，就无法摆脱，必须从事萨满这个职业，否则往往遭遇病症灾祸。很多民族的萨满都是小时候得了疯癫等病症，后来证明是被神灵选中，不得已只好勉为其难做了萨满，结果从此病愈。此外，除其庇护精灵外，每一萨满均有若干精灵予以襄助。萨满之法力即在于此，萨满越强，其襄助精灵也越多。

第四，萨满有什么法术和仪式？

在萨满教信仰中，萨满是可以通神的人。其通神的主要方式是昏迷或做梦，很多萨满可以睡上几天几夜，在梦中他们据说能够听懂鸟和动物的话，可以见到神灵，并从神灵那里得到启示和学习到各种法术。因此“贪睡在民间成为萨满得神的标志之一，也是萨满与神灵沟通的主要方式之一。对于睡梦中的萨满，家里的人一般不去招扰，免得惊吓他出神的灵魂。萨满醒来后，要静心思索梦中所见，破解其中的暗示。”[14]对于梦中的神示，萨满一般讳莫如深，不肯轻易对外人说，除非是萨满同行间，才可以互相讨教神灵在梦中的暗示。萨满们都认为，一旦轻易对外人泄漏梦中所见，就会遭受神的惩罚，甚至是遗忘掉梦中神灵所教的法术。1994年9月，研究学者在新疆采访到一名56岁的锡伯族女萨满玉仙，记录下一段有趣的口述。萨满玉仙说：“我因为身体不好才得了萨满。我病了15年，做了两次手术，吃了很多药，好不了。后来实在不行了，才接的萨满。” 这点正说明，萨满和疾病也有着不解之缘，在他们看来，得病就是因为与某个神灵有关或灵魂丢失，萨满是神灵选中之人，如果抗拒神灵的挑选，神灵就会以各种疾病折磨他，很多萨满都是因为病而被动地从事了这一行当。玉仙接着讲述了她成为萨满后的遭遇，“1970年左右，我开始接触萨满，晚上在梦里学习，学了三年。我是被领到那个世界学习的，那个地方教我治疗手脚方面的伤病和治疗小孩子的病……学习三年后，我能够看出每个人有什么问题，17岁以上的人和谁谈对象我都可以看出来。每次学习后，把我送回来时，师傅都一再告诉我，不要和世间的人说。可是我和世间的人说了，所以我的医术就不行了。他教的治病方式一下子忘掉了。”[15]从这段口述可以看出萨满教一种独特的领神、得法的方式。

萨满的最重要的法术是治疗术和招魂术两种，而二者往往是紧密相联的，生病通常被认为是失去灵魂所致。萨满可以通过做梦或昏迷，而使自己的灵魂离开肉体，在庇护精灵的帮助下，到不同的精灵世界中旅行，帮助病人找回游走在外的灵魂，或者护送灵魂到另一世界。埃利亚德在《大英百科全书》萨满条中指出，“萨满最重要的职能是治病。生病被认为是失去灵魂，萨满得先搞清楚病人的灵魂是远离他乡，还是已被恶魔偷走并囚禁另一世界。对前一种情况治疗并不太困难，只要萨满取回灵魂并归还到病人肉体上，对后一种情况萨满就得下到阴间去，这是件复杂而危险的事情。萨满护送死者的灵魂到它新的归宿――另一世界的旅程同样是繁忙的，他还要当众讲述送魂的全过程。”通常人们把萨满的这种情况称为“过阴”。除此之外，萨满在长期的实践中，也形成了形式丰富的萨满疗术，概况起来包括火疗、热烘、艾灸、针灸、冰敷、血敷、气熏、口喷、吮吸、虫噬、放血、按摩等等。但这些方法往往都是辅助手段，始终是医巫结合、以巫为主。

萨满的巫术仪式很多，通常萨满主要的巫仪有四种：即加入仪式、治疗仪式、祭祀仪式和乞愿仪式。加入仪式又称为入巫仪式，即正式接纳新的萨满，承认其萨满资格时的仪式。在满通古斯语族各民族当中，萨满的加入仪礼往往是以爬刀梯或爬树梯的方式出现。此外，满族的萨满加入仪式中还有一种以赤脚踏过火炭的形式，蒙古族萨满加入仪式有过“九道关”考验的做法，即赤脚踏过烧红的九口铡刀。当然，并非所有成为萨满的人都要通过这些危险复杂的考验，只不过通过这种形式，可以提升萨满的“神性”，是萨满由“俗”入“圣”的表现。治疗仪式是萨满最常见的巫仪，往往在请神过程中，会表现出癫狂、舞蹈、昏迷等形式，即是人们俗称的“跳神驱邪”。一般治疗过程是，萨满先换好法服、拿上鼓、镜等法器，先通过唱请神歌，请神灵帮忙，查看病因。往往是在猜测过程中，发现病人筋肉跳动，即是发现病因，随后就是请神驱魔，或者萨满过阴招魂。这时萨满通常会进入癫狂或昏迷状态。最后，战败了恶魔，或找回了游走的灵魂，萨满就会苏醒过来，向人们讲述昏迷期间的经历。治疗结束，萨满要唱送神歌，将神灵送走。此外，由于过阴的经历非常危险，在全过程中，需要其他人随时观察萨满的状况，用语言、歌声、动作等不断加以提醒，防止萨满昏死过去。祭祀仪式的种类非常繁多，因为萨满的万有有灵信仰，所以天地山川、草木鸟兽都可以作为祭祀的对象。比较重大的祭祀一般为家祭和春祭。祭祀礼仪又有很多种表现形式，首先是祭品，通常用鹿、羊、猪、牛、马等，祭品的颜色一般要纯黑或纯白，或黑白成对。如蒙古萨满教祭祀历来有红祭（以血肉为主）、白祭（以奶制品为主）和酒祭三种方式。祭祀时通常要表现出舞蹈、跳神等行为仪式和吟唱神歌、祭词等口头仪式。乞愿仪式主要是以求得神灵护佑或满足某种需求为目的的祭祀仪式。包括乞求平安健康的祈福仪式、乞求神赐猎物的狩猎仪式、乞求五谷丰收的农耕仪式、乞求战胜敌人的求胜仪式和乞求生养子息的求子仪式等等。乞愿的目的不同，仪式也有很大不同，比如赫哲族的巫仪里，一般认为过三十无子就是没有第三魂，需请萨满找魂，求子仪式也称捉雀，因为他们小孩死后灵魂会变成雀。萨满找来收入灵魂袋的即为雀魂。[16]求胜的仪式则主要表现为祭天或祭旗，如成吉思汗每次出征前都要祭祀象征蒙古部族精神之旗的“苏德勒”。然而，无论各种祭祀仪式怎样的不同，其最基本的模式仍然是献祭和祈祷。

在施术时，萨满往往要穿上法服、使用法器，伴以歌舞和咒语，以展现其通神的神秘力量。萨满法服有很多种，包括衣、帽、裙和靴子等等。法服最初是以龟、蛇、蜥蜴等爬虫类的皮子拼缝而成，后来改用鹿皮，在衣服上贴缝镶嵌以各种禽兽图案，并以其羽毛、骨骼装饰，这些动物和自然图案象征着萨满神力的源泉。工艺十分复杂，有时一件法服甚至重达几十斤或上百斤。有些民族还以鹿角做成萨满帽，有些还以鹿角的杈数表示萨满的等级，杈数越多，表示萨满法力越高。萨满使用的法器主要是鼓或镜。民间一般认为，镜是光明的象征，神力无边。萨满常常在前胸挂一面铜镜，象征太阳，在后背挂一面小点的铜镜，象征月亮，并在身上挂很多小镜子，象征群星。据说萨满身上的镜子越多，法力越大。而鼓作为一种响器，一般被认为可以聚神，萨满施法时，通过敲鼓以请神并吓退恶魔。其他萨满常用的神器有神刀、神剑、神杖、铜镜、神杆、神箱、神旗、神器皿、神箭、神灯等，一般认为神刀、神剑是萨满跳神与魔鬼斗法时用的，神杖具有消灾祛病、镇邪驱魔的作用，神杆立在萨满住房的房西头，杆头上的鸠神是用来领路的，神旗是萨满请神治病时用的，神箱是放神服神具的，神器皿是祭祀时摆放用的。神箭是萨满送魂时指路用的，神灯是萨满作法时为神灵引路用的。萨满的服饰和法器使整个施法仪式增添了神秘力量，是法术仪式不可或缺的部分，反映着萨满教的基本信仰观念。

第五，萨满教在历史上有什么地位作用？

萨满教信仰从早期部落氏族社会的巫术中自然形成的原始宗教，是一种原始的民间崇拜和信仰的产物，其传承和传播完全处于一种自发的状态之中，因此萨满和氏族社会紧密相联，特别是在北方主要以游牧和狩猎为生存方式的民族历史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和作用。随着时代的变迁,许多民族虽然放弃了古老的萨满教信仰，但在这些民族中萨满教的遗存还在，并且仍然影响着他们的思想与行为，成为一个难以割舍的萨满教情结。历史上，萨满教曾经对很多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产生过巨大影响，如契丹、女真、蒙古、女真等民族统治下的少数民族政权，都在宫廷里保持了萨满教的祭祀礼仪，从辽代至清代竟长达700 年之久，在《辽史》、《金史》、《元史》以及《清史稿》中都有记载。而清代更有《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一书，更将这一传统宫廷仪礼详细地记录下来，为后人留下了珍贵资料。据《辽史》记载，皇帝出征必先按照萨满习俗进行祭祀：“皇帝亲征仪常以秋冬应敌制变，或无时将出师必先告庙。乃立三神主祭之：曰先帝、曰道路、曰军旅。刑青牛、白马、以祭天地。这些祭日、祭山、祭祖、拜天以及射鬼箭之俗，与契丹人所信仰的萨满教息息相关。金代女真人在宫廷礼仪中,除了继承前朝的一些仪式外，还有自己的一套祭礼。比如,拜天仪、祭长白山仪、祭黑龙江仪、祭大房山仪等。此外，在《金史》中还出现了“巫”、“太祝”、“读祝举祝官”等词，基本上指的就是“萨满”；出现的“祝文”等词，就是指“萨满神歌”。[17]而作为古代蒙古人最早信奉的原始宗教信仰，萨满教更是在蒙古人建立草原帝国的过程中产生过巨大的政治影响。首先表现在汗位继承上，只有萨满才能赋予其统治权力的合法性。据《多桑蒙古史》记载：“塔塔儿诸游牧部落既平，铁木真应有适合其新势权之尊号。一二○六年春，遂集诸部长开大会于斡难河流附近之地，建九方白旄纛。珊蛮或卜者阔阔出者，常代神发言，素为蒙古人所信奉。兹庄然告铁木真曰：‘具有古儿汗或大汗尊之数主既败亡，不宜采用此有污迹之同一称号。今奉天命命其为成吉思汗。’诸部长群赞其议，乃上铁木真尊号曰成吉思汗。时年四十四岁。”成吉思汗的称号竟是由这位名叫阔阔出的萨满提出，可见当时萨满在蒙古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世界征服者史》中记载，大汗登基之日一般也由萨满选定，如窝阔台和贵由汗即位都是如此。萨满借助宗教信仰的力量，为蒙古社会统治者的统治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维护其统治的合理性，所以统治者也大力扶持它，神权与政权紧密结合起来，萨满也借助统治者力量进一步扩大自身影响，避免被新的宗教势力淘汰的厄运，双方达到相互利用的作用。神巫豁儿赤曾向成吉思汗说：“我最先预报了‘铁木真你做国主’你做了大位，如何报答我? 叫我享受什么幸福?”当成吉思汗封他为万户那颜时，豁儿赤又说：“你封我作万户那颜，还从国内选出三十名美貌女子给我做媳妇，今后还要你听我说的话。”[18]在蒙哥汗时期, “大萨满的幕帐安置在蒙哥汗的主要幕帐前面相距一掷石之远”[19]这足以说明了双方关系的亲密度。其次，萨满的政治影响还表现在于直接插手制度规划和国家事务上，蒙古帝国兴起之初，成吉思汗变革旧的部落成规，推行新的改革举措时，往往以萨满的名义实施，这样可以利用了萨满教在群众中的威信和影响力， 为顺利推行改革成规减少阻力。然而到了后来，部族内部规章制度及所有改革事物几乎都由萨满来具体实行，甚至直接插手皇族内部事物和干预政权。一个典型事件是贵由汗死后, 其妻子斡儿立海迷失为夺取政权“整天跟萨满谋划于密室以实现他们的妄念和狂想”。[20]像夺取政权这么重大的密谋，都是需要和萨满谋划，说明统治者的正统性必须借助萨满的影响力来宣扬，萨满与皇族成员密谋之事, 说明教权和政权的结合达到了一定程度, 但此种结合并非如西方中世纪时期的政教合一, 教权对关键事务起不到决定性作用。统治者一方面相信和利用萨满教, 另一方面又对其加以限制。比如前面那个拥戴成吉思汗的萨满阔阔出，一度权势薰天，甚至把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尔吊起来鞭打，并向成吉思汗进谗言，差点令成吉思汗杀掉自己的弟弟。幸亏其母诃额仑及时赶到, 这才避免了一场手足相残的悲剧，最后，由于萨满权力越来越大，成吉思汗也不能容忍, 终于下令用计谋处死了阔阔出，政权最终战胜了神权。“任何民族的早期几乎都有图腾的存在, 容许宗教与政治同时并存。但由于游牧民族的流动性和争权夺利、纷争不息的状态决定了只有军政合一的体制才是政治统治的根本, 而决不允许宗教神权取代政权的局面出现, 这是萨满教不能取得政权而失败的根本原因。” [21] 然而萨满毕竟是一种原始的朴素宗教，处于多神信仰和自然崇拜的初级阶段，没有形成自己的完整体系和教义，对接受了较高等级的宗教信仰体系、文明程度较高的社会影响作用则比较小。到蒙古帝国后期，蒙古统治者入主中原后全方位接受了汉文化，又在与中亚和西方接触时又受到伊斯兰文化和基督教文化的较大影响，于是形成了多种宗教并存的局面。相对而言一神论比起多神论来，终归是宗教发展的高级阶段，萨满教也曾经一度发展出“长生天”这样一个高级主神的概念，但和伊斯兰教、基督教、喇嘛教甚至道教相比，萨满不具备像这些高级宗教那样完善的思想体系、经传文献和修行程序，另外，萨满教跳神请神的仪式和治病招魂的法术，过于看重萨满自身的超自然神秘力量，虽然历史上各时期的大萨满不乏异人，但毕竟是少数，萨满由神灵挑选、靠梦中得神的单传形式，注定他不能广为传播，形不成宗教集团。元朝后期，喇嘛教在统治者的大力支持下，取代了萨满教的地位。此后, 萨满教主要在民间流传, 再不能对蒙古社会产生重要影响。之后的满清，在入关后也随着和汉文化的交融，逐渐抛弃了原始的萨满教信仰，今天，只剩下部分生活在落后地区，维持着原始狩猎、渔牧生活方式的少数民族还保留着萨满教的传统，随着老辈萨满们的故去，能够继承衣钵的萨满已经很少。在学者们不断的挖掘整理下，萨满教朴朔迷离、神秘莫测的世界，也只能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曾经一度辉煌的萨满教，终于成为历史的遗迹。

最后，怎样看待魔兽世界中的萨满？

在萨满这个职业的设计上，魔兽里的设定基本是表现出了萨满的一些基本特点，主要表现在：一是文化背景上，体现了萨满教文化圈的特色。游戏中，萨满被设定为是来自外域的兽人古老的传统。在生机盎然的德拉诺世界，这片充满田园风情的广阔土地是有着萨满传统、以氏族为社会组织形式的兽人和爱好和平的德莱尼人的故乡。高贵的兽人氏族在广阔的草原上游牧、打猎，后来在燃烧军团恶魔基尔加丹的诱惑下，年长的兽人萨满祭司耐奥祖被奴役。通过这个萨满祭司和他充满野心的学生古尔丹的引导，恶魔将杀戮的欲望和野性传播到了整个兽人氏族中。不久之后，这个高贵、尚武的种族便被转化成了一群嗜血的奴仆，最终被带到了艾泽拉斯大陆。突然而至的兽人们发动的侵略狂飙，几乎扫荡整个大陆，最终靠人类和精灵、矮人族的联盟，才最终打败兽人大军。幸存的兽人被投入收容所，最后在部落领袖萨尔的带领下从被奴役的状况下解放出来，并重新找回了被遗忘的古老萨满教传统，来到卡利姆多大陆，在牛头人同胞的帮助下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园。从这些设定可以看出，兽人、牛头人都是来自有游牧、狩猎文化的民族，处在原始的氏族社会时期，和历史上萨满教的发源地如出一辙，这是不能与巨魔为代表的太平洋岛国文化中的巫毒教传统混为一谈的。二是在信仰观念上，体现了萨满教独特的灵魂观念和祖先崇拜、自然崇拜信仰。游戏中的兽人、牛头人都崇敬祖先、崇拜自然之力，特别是游戏里，萨满通过在地上放下风、地、水、火四种不同种类的图腾获得各种力量，是萨满最具特色的标志。三是在法术设定上，体现出了萨满最重要的职业特点。游戏中的萨满最主要的法术就是治疗术和招魂术，可以疗伤、解毒、祛病，甚至起死复生。

当然，游戏毕竟不同于现实，现实中的萨满不可能像游戏设定的那样能够举着盾牌、抡着大斧子冲锋上阵，更不会满地插图腾棍子。但透过游戏，给我们展现出了萨满这样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的一些基本特点，让这个在游牧民族中土生土长，历史上曾经影响广泛，却几乎被现代人遗忘的萨满教，重新走入人们的视野，勾起你去走进萨满世界、了解萨满文化、追寻萨满历史的兴趣，或许就是这样一款有文化底蕴的游戏在娱乐之外，所具有的别样乐趣。

引文注释： [1]孟慧英：《关于萨满教的认识》满族研究2000年第2期 [2]孟慧英：《尘封的偶像——萨满观念研究》第3页，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 [3]赵志忠：《中国是世界萨满教文化圈的中心》满族研究2002年第4期 [4]赵志忠：《北方民族与萨满教》黑龙江民族丛刊2005 年第3 期 [5]（英）泰勒《原始文化》第421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6]郭淑云《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第53页，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7]孟慧英：《尘封的偶像——萨满观念研究》第21页，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 [8]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 [9]郭淑云《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第74页，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10]韩儒林《穹庐集》287页，转引自孟慧英《中国北方民族萨满教》 [11]H·A·阿克谢耶夫；《西伯利亚突厥语族民族的萨满教》，载《萨满教文化研究》第二辑，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12]孟慧英：《萨满教的自然神与自然神话》，载《社会科学战线》1994年第4期 [13]孟慧英：《萨满教的精灵世界》，载《文化研究》 [14]孟慧英：《中国北方民族萨满教》 [15]同上 [16]色音：《论萨满教的巫仪》，载《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1期 [17]赵志忠：《北方民族与萨满教》黑龙江民族丛刊2005 年第3 期 [18]《蒙古黄金史》罗不桑·丹金著，色道尔吉译，蒙古学出版社，1993 年版 [19]《出使蒙古记》(英) 道森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年版 [20]《世界征服者史》(伊朗) 志费尼著, 何高济译,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1980 年版 [21]齐学民：《萨满教对蒙古帝国社会政治的影响》，载《前沿》杂志，2005年第2期

写这篇东西原本是在玩魔兽时，对萨满这个职业发生兴趣，于是在学校图书馆和学术期刊网查找了很多书和文章资料，大约二十多篇论文，综合起来想笼统地介绍下萨满的一个轮廓。由于对萨满这方面的知识底子比较薄，所以主要是综合既有的各种资料来介绍，凡引用的地方都加上了注脚，主要是以备查考，表明所言皆有出处，并非信口杜撰。由于知识介绍性的内容多了点，所以引注的地方较多，文章会显得比较生涩，希望以后这方面知识积累多了，可以融会贯通，加以改进。感谢禽兽大人一大早来批读小子的拙文！

孟慧英的《尘封的偶像——萨满观念研究》和郭淑云的《原始活态文化——萨满教透视》是介绍萨满比较详细的两部书，相对来说，前一本的介绍和分析更具理论性，有很多考察的实证，很多就源自孟慧英本人的博士论文《中国北方民族萨满教》；后一本分类很细，对细节的描述比较具体。推荐感兴趣的朋友去看这两部书。

萨满的世界观和宇宙结构比较庞杂和混乱，每个民族各有不同，上述两部书里和各类论文中都各有各的说法，一时难以驾驭这个题材，加之从游戏的角度，对这方面并不太看重，更多看重的是萨满的巫术特点，因此没有再去详细写。不当之处还请多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