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以防萬一,於是在聯盟這裡也存一份.
一、世界上最爛的久別重逢
自從04年前後加入新戰國聯盟這個網路的日本史學集團後,認識了不少的好朋友(當然也包括惡友跟一些不想接觸的傻佬)。這幾年下來,大概最常被這群朋友問到的就是台灣島內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當然裡面包含了政治、民俗、宗教、族群、社會現象等等的各類不同的話題。而這些話題到現在,仍是我在QQ群中最常這票傢伙問到與討論的東西。
後來跟著玩新浪微博,玩了幾年也最常被問到這一類的問題。這我當然可以理解兩岸畢竟隔離這麼久,在兩個不同的意識形態的政府下所統治了很長的時間,這一定是會造成許多資料不齊與文化隔閡。同樣是現代中文,兩岸的語詞還有很多字詞的發音也都不一樣,何況是其他的東西?
之前朋友也跟我聊到那本廖信忠先生的大作「我們台灣這些年」,也跟我說道:「你也不是不能說不能寫,何妨你也從你這個外省後代的角度來寫點東西看看?」最近朋友裡面有個有「洗地之王」之稱的蒙古巴圖魯,又再度跟我聊到這個,也希望我寫點關於台灣本省人跟外省人的一些事來釐清一些問題。於是趁最近過完年沒啥事情,利用邊開船的時間來邊寫點東西,以不負這幾位朋友的企盼。
我是1978年在台灣東北角的農業縣份宜蘭出生的。我就是所謂的「外省第三代」、「芋頭混番薯」。祖父是四川人,祖母是台灣屏東人,有泉州裔跟客家人的血統。我的父親是所謂外省第二代,母親是花蓮的漳州裔漢人,但祖先也跟平埔族還有花蓮當地的原住民混血。
我的祖父是來自於四川宜賓,十六歲就為了討口飯吃而入伍當兵(也是因為剛好有人拉丁充兵),就跟著國民政府打完抗日又打內戰,然後被老共打到提著褲子連滾帶爬的往南撤,結果遇上當時台灣行政公署長官陳儀這個老狗材在台激起民變釀成「二二八事件」爆發後的「清鄉掃蕩」已經結束,台灣大抵上已經暫時平靜,於是新的一批部隊重新編制轉駐台灣的機會,跟著所屬部隊一起來台灣。
祖父跟著部隊來台後在屏東落了腳,認識了當時來他們軍醫院當女看護兵的祖母,兩人好不容易申請到准許證結婚後,祖父就跟著移防到馬祖,後來又被調往金門,碰上了八二三砲戰。在金門長期駐防都躲坑道裡所以得了個風濕。祖母帶著我老爸跟姑媽們移來宜蘭這裡的眷村,在當時老蔣的窮兵政策(獻此鳥雞巴爛計的狗頭軍師叫做陳誠,這老狗頭的兒子叫陳履安,當過中華民國監察院院長,曾經跟王清峰這個「只愛殺人死刑犯無視受害者家屬的偽宗教家兼馬英九政府的法務部長(前任)」搭擋參加台灣第一次民選總統被李登輝給打了個稀巴爛)下開始過著窮苦艱困的生活。
據我祖父生前的回憶,他當初入伍時不過是個二等擔架救護兵,結果抗戰時候比他還上面軍階高的不斷的死了又死,等抗戰完畢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個醫務中士。等國共內戰爆發,又是上面的不是死就是跑個沒蹤沒影,於是等來台灣時,命名其妙的已經補上了少尉醫官。
抗戰時候的慘烈,小時候從我祖父口裡聽了不知道多少次,老人家回憶那段悲苦的時光,當兒孫的也就靜靜的聽,至今大多都記在腦海裡。聽祖父說,當時打第二次長沙會戰,他們部隊倒楣的分在最外圍。然後要子彈沒子彈,要槍沒槍,沒槍彈打個毛啊!結果硬是從湖南鄉下種田老鄉民那裡徵調來幾把老的要命的鳥槍,其他的這家拿個扒草叉子,那家弄個犁田耙子,連他們救護兵也得跟著衝鋒,勉勉強強湊合的去玩人肉神風突擊………等都打完了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死,只是尿一褲子……現在想想,就當時國軍這種鳥爛到老蔣頭上都可以噴煙的補給,無怪乎第二次長沙會戰打的這麼丟人現眼。
以前我練功夫的時候有次回家,跟祖父聊天的時候問他:「抗戰的時候不是有大刀隊,殺的日本人屁滾尿流嗎?」說玩腦門挨了祖父一拐杖:「媽了個八子!那時候咱們國軍要有日本人那種軍械,那些重機槍,還用的著拿個刀子根人對砍嗎!老子告訴你那是悲哀!有槍能用哪要操老命上去跟人拿肉換子彈!」
所以也就是說,當時國軍的軍備補給到底是真的很缺乏,還是中間被哪個王八蛋全家生兒子沒屁眼祖墳上還缺德到冒清煙的混球給吞了。不過也就是這種軍備嚴重不齊的狀態下,成了當時抗戰勝利後來台接收就給台灣本省人給看扁的一個理由。
據我祖母的回憶,當時台灣屏東那裡的日軍集結要退回日本的時候,仍舊隊伍整齊軍容肅肅。而來屏東接管的國軍呢?有帽子歪一邊,有的還把臉盆頂在頭上。上衣露一截一邊沒扎進褲裡,褲管一邊捲著另一邊扎著綁腿,那綁腿也是破得快跟碎布一樣。被包上面掛著杯子毛巾,有的扛著一籃饅頭,腰上一串的番薯,有的則扛著剛從高雄下船就買的香蕉。一些北方省分沒吃過香蕉的兵,把香蕉連皮一起嚼了,然後大口吐出來邊走邊亂七八糟的罵著。看到有人穿著日式的短衣或蓄著日本小鬍子的或者說了幾句可能是日語的話,那不由分說上前就是一頓拳腳,根本不管這被揍的是台灣人還是日本人。當然這種倒人胃口的畫面當時正在全台上演著。
退個一萬步來講,台灣被殖民五十年,皇民化教育也被洗了三四十年,肯定都一定會有「舊日本帝國軍絕對無敵」的想法。但是看到這批上來根本只能用「殘兵敗將」或「遊兵散勇」來形容的部隊,在當時的台灣人眼中任誰都無法想像這樣的軍隊會戰勝日本軍。所以後來國軍全面撤來台灣,美軍進行協防時,台灣人看到美軍的軍容,馬上又想起了過去國軍剛上岸的那些醜態。於是台灣人就知道了,真正打贏日本人的,是這票過去被日本殖民政府形容為「老二有酒瓶大的鬼畜米英」。
除了上述的軍容醜態外,最要命的就是還沒來接收前,國軍就從高層一路往下「諄諄教誨」要前來接收台灣的國軍士官兵,說台灣人「受了五十年殖民教育,已經全盤奴化」、「台灣人都是過去的海盜惡種,加上日賊的奴化教育所以難以馴服」、「來台首要任務必需要早日讓台灣人回歸中原文化」、「台灣人不認識中國字,全都是奴性深重的被殖民者」。這些觀念就我親身體驗的,在這六十年後的今天,還有不少的內地同胞有這種錯誤想法。可我要在這裡說,就是因為當初的這種沒來由的偏見(當然不排除也的的確確有皇民化非常徹底,完全不認為自己的華人而是日本人的傢伙,這些傢伙還真的到現在都有,請參看我4/6日當晚的一篇微博),於是造成了本省跟外省人間非常巨大而且深遠的鴻溝。
嚴格說起來,當時台灣殖民政府下的台籍公務員以及殖民自治議會中的台籍議員,每個論學養以及學識都高過這些來接收台灣的國軍不知道幾個次元。但是他們一個個能流利的使用台語(閩南語)以及日語,卻無法正確的使用所謂的「國語」,這一點也被國軍乃至於國民黨高層視為「奴化」的證據。試想,當一個地區被隔離其原本的民族文化許久,且又被另一種外族強制教育外族的語言,這能說是一種「奴化」嗎?過去我曾與某些內地同胞談論此事,我提出的這看法竟然被回以:「他們可以選擇不跟殖民者低頭啊!寧可死不做亡國奴才是中國人!」說真格的我這統派外省第三代當下整個腦思維都瞬間進入了「外省後代獨派Mode」了。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逼上梁山,便上梁山做好漢」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如果國軍當時的醜態還止於軍容不齊以及語言並生活習慣的話,那還真的該高呼「中華民國萬萬歲」了。問題現實上可沒這麼好的事,丟人現眼的還在後面。
我大專的同學中有一人家裡是當時二二八事件的受難者。他的祖父現在仍在世。二二八時這位老爺的父親因為當時是過去日本殖民政府的文書記錄員,所以被拉去河邊用刺刀活活一刀刀捅死。當時他還很年輕。我有次與他聊天時聽這老爺說到當時國軍在台北的一些惡行惡狀(因為用台語述說,為了方便就除了伊些用詞外其他直接用普通話的方式來寫):「那些兵仔,一個個全身都臭的很。台北有很多澡堂,可是他們從來都不進去洗。非得要洗的時候都選在大溝邊上人家婦女洗衣服的地方,脫個精光在人家面前就開始洗了起來。有的還調戲那些洗衣的年輕姑娘。晚上如果有女人敢出門,就不要碰上那些兵,不然一定都被強姦。有的被搞大肚子,家裡的人去理論,結果被打死在軍營中。」
「我有次看到一個官仔(軍官),在我們家前面的麵攤吃了飯不給錢,那個老闆要他付錢,結果被他一槍打死。他手下的一個兵阻止他,也被其他的兵當場打死。我的姨婆在附近的市場賣散菸(早期的菸都是散裝在販售,有錢的才能一次買一整包),天天都有一個官仔來抽國民黨(在台灣從那時起就稱抽免錢的菸叫「抽國民黨的」,後來衍伸出來稱吃霸王飯的、搭霸王車的都叫吃國民黨、搭國民黨的)的。不給他抽還要打人,還拔槍出來嚇唬老人家。」
「艋舺那邊的「貓仔間」(私娼寮),天天都有官仔還是兵仔去那邊「睡國民黨」的。人家那裏的女人辛苦的是賺那皮肉錢,結果都被那些外省仔給白睡。還恐嚇那裡的老闆不這樣孝敬就要當成漢奸法辦」
所以我相信內地對於當初國軍在抗戰後去接所謂「淪陷區」所搞出來的罪惡記錄必然不是老共虛構的。事實上當時在大陸的「淪陷區」怎麼個搞法,在台灣也就是在更變本加厲的重複上演。
所以本章節的標題我定為「世界上最爛的久別重逢」。這就好像兩個兄弟因為上一代諸多因素久未見面,等好不容易的久別重逢時,小弟見到的大哥竟是如此的不堪。不堪也罷,好歹都是自家人。但是大哥所展現出來的就是一骨子裡噴發出來的流氓惡霸氣息,要叫這小弟該如何呢?
當然我知道有不少的人肯定會回那句我天朝名言:「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以上的這些接收台灣的首批國軍的惡行惡狀(還未完述),才導致了「光復台灣」不到一年半的短時間內,就激起了國民黨到現在一碰上這話題就如宋高宗的小兄弟般永遠硬不起來的「二二八事件」。
能從戰勝外敵解救同胞的王師,一下子變成讓翹首盼望的台灣人民視為猛虎而色變的流賊大軍,竟然只是這樣短短的一年半。國民黨的這能耐,放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我看也能說得上是「屈指可數」了。由此可以往其他處推論,了解為何抗戰後國共內戰時國民黨敗的如此迅速而不可收拾。
得民心者得天下,反之則天下之民視若賊寇。這句話一點都不騙人。用句台灣話來講:「整叢好好,沒銼(錯)」。
二、誰說台灣先民無骨氣,只媚日來不抗敵
我祖父來台灣的時候已經到了國共內戰末期,國民黨在大陸的局勢已經到了大廈將傾勢不可挽的地步。也真不愧過去我家祖先代代每年都從四川富順一路走到垃山拜佛積了陰德,我祖父在國共內戰的時候所在的單位只吃了幾次敗仗就屁滾尿流的逃往上海重新整編,然後渡海來到台灣。不用在那裏中國人殺中國人。
就我祖父生前所講的,來台灣那當下他跟所有的國軍差不多都是同一個想法:「來台灣也就這幾年,過幾年生聚教訓,老總統(老蔣)一定能帶我們打回大陸光復河山回老家」。可憐的是,有這種想法至死不變的人,最後還是孤寂的在這偏遠的東南海島上嚥下這一口氣。我的祖父則是在結婚後整個腦子就換了一層思維:「我看差不多了,老子還是在這裡落地生根吧!」
所以當我祖父走的時候,過去眷村的老鄰問我們說:「你們要遷葬回宜賓老家嗎?」我當時轉達祖父生前的遺願:「這裡是我終老的「故鄉」,把我葬在這就好,不要回宜賓了」。我能體會祖父的想法。年紀輕輕僥倖沒死在戰場上,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島上一活就是五六十年,人生的大半歲月與他的血脈都留在這裡了。這裡不是故鄉,哪邊還是故鄉呢?過去兩岸開放探親的時候他回去了幾次,次次所感受到的只有被親手足切骨割肉的弄傻子利用,在那遙遠且已經舉目無甚親的兒時故鄉,怎能與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東南海島相比。
據我祖父的回憶,他來台灣的時候台灣已經平息了二二八事件。不過各地的情勢仍然很不穩定。外省人在街上如果落單,輕則被痛毆重則被活活打死扔水裡。很多當初來台的軍眷跟外省平民非常害怕。其實他們當時所體會的恐懼,正是不久前二二八事件時台灣本省人的經歷。
二二八事件在台灣中華民國中央政府的資料中,現在當然是被定義為「因省籍與文化語言還有錯誤的政策造成之摩擦所引發的錯誤衝突悲劇」。不過我這裡就省幾個字,直接下定義為「就是一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失敗人民起義」。
但首先這裡要說的,是台灣在光復前至清末割讓時的一些重點狀況。為什麼要拉這麼遠?原因是這些事情跟後來光復台灣時所造成的省籍衝突有必然不可缺的緊密關聯。另外,藉此機會來反駁許多網路上對於「台灣人不抗日」、「日本來時一槍一彈不發全城歡迎」、「台灣人各個討好日本,幫著日本人驅趕在台的其他省居民」等等的謬論。
台灣在清末甲午戰爭戰敗後由清庭割讓給日本。當時台灣本土的官民並沒有這樣簡單的就把全島拱手讓日本人,反之,當時來台占領的日本軍面對的是一場場台灣人民拼死相搏的抵抗戰。
台灣民主國這個由唐景崧這沒一丁點堂堂中華男子氣魄的垃圾所主導的畸形東西就不消說了,更別提從廣東募來對抗日軍的「廣勇」之爛,是爛到了甚麼個鬼成度。唐景崧由廣東募來這些廣勇後,隨即命令當時鎮守北台灣防線的林朝棟與其手下棟字營與隘勇營與廣勇交換,讓林朝棟與其部隊去守台中。林朝棟不服與唐產生了嚴重的摩擦,唐更是一步不退,堅持要林朝棟去台中。此舉激怒了人稱「目仔少爺」的林朝棟,於他將餉銀全數發放給手下棟字營與隘勇營的義軍,自己則離開了台灣內渡至福建。
這些廣勇與日軍一觸即潰也就算了,在裝備不齊士氣不振之下能打得贏當時挾著甲午戰爭餘威且有新式裝備的日軍才真有鬼。但這些廣仔潰後卻成了亂兵開始燒殺擄掠台北城,連唐景崧的老娘都深受其害而下落不明。結果逼著本來可以倚仗經由前任巡撫劉銘傳所苦心經營,有著齊全建設與厚實如要塞般的城牆而好好據守的台北城全城譁變,已故海基會前董事長辜振甫的父親辜顯榮當時就被台北城內的的仕紳推派與日軍和談並且開城引入。
看到這裡,相信很多人會說:「喵的!辜顯榮這個漢奸帶路黨!」。今天換個角度立場對調一下,要是說這話的人當下是台北城內深受廣勇這票狗亂兵所害的百姓,你會選擇去當辜顯榮當帶路黨還是乖乖給這些亂兵殺死你家人奪走你的家業?
帶路黨不是天生就是帶路的,誰沒事會想當漢奸去迎「王師」?
日軍在沒有受到啥皮毛之損就爽爽利利的開入了台北城,迅速的制服鎮壓了這票狗屁廣勇,把台北城裡外都掃蕩個乾淨。當時還真的被台北城的居民奉為「王師」。這很可笑吧?可笑到我讀到這段歷史都覺得了雙腳涼了半截。
占領台北城的日軍,當下都很天真的以為以後的平定戰一定會如同台北城一樣簡單。結果當日軍開出台北城開始南下時,就踢了大鐵板。
日軍連續攻占了桃園新竹,等占領了新竹城之後,他們就碰上了重新集結的台灣鄉勇與竹南客家人義軍。他們採用利用當地地形為掩護的奇襲式游擊戰,不斷的以小部隊多方面式的突擊,把日本的主力給死死拖在新竹戰場。雖然裝備與補給嚴重缺乏,卻也讓他們使用了日軍意想不到的武器。
這個武器就是「霍亂」。
客家義軍發現日軍來台後就被霍亂所苦,於是部分的義軍竟然想到去搜集霍亂患者所嘔吐排泄的液體混入日軍的軍糧及水源等飲食中,造成日本軍中霍亂大起。老爺在槍炮上雖拚不過你,不過也得請你吃吃老爺們的加料糞水。
這下可屌了吧!在清末台灣的義勇軍竟然會用現代的生化戰的戰術。於是死在霍亂的日軍竟然比被反抗義軍直接殺死的還來的多。
後來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的日軍大怒之下,燒殺竹南所有的客家村落寨群,一個將其徹底掃蕩破壞,造成了起碼四十萬人或死亡或流離失所。於是這激起竹南到苗栗的所有客家人族群的怒火。直到現在,台灣的客家人提起日本統治無不切齒痛恨。閩南裔的台灣人有所謂「皇民化」願做日本走狗者,但客家人卻可自傲的表示:「客家人的拼死抵抗必然能夠永流青史」。
先前還沒放一槍就跑了個大總統唐景崧,接著那位詠嘆「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的丘逢甲,事隔兩天也腳底抹油的跑了。這跑了也就算了,還捲了募來要為反抗義軍整治軍火裝備與軍餉的餉銀(據說達十萬之數),當時各路義軍首領大譁,有的義軍因收不到後援不是被日軍給徹底消滅就是只能彈盡援絕後出來投降而慘遭殺害。
(註:丘逢甲捲款逃亡這事情史家仍有爭議。)
當時這兩人的逃亡,給了台灣百姓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說惡劣的印象。原來從「唐山」(大陸)朝廷所派來父母官就這鳥樣。沒開戰前倒是氣勢熊熊,一開戰連影都沒見著,開溜的速度跟戰前的大義凜然真堪為史上難有的對比。
日軍突破了竹南的困局再繼續往南推進,終於跟義軍的主力在台中的葫蘆墩交戰。義軍的戰力不敵,只有化整為零的退往更南面的彰化地區。而台中東堡莊林氏家族之族長林大春會同賴寬豫組織了「國姓會」來招募當地林家賴家兩村子弟千餘人編成反抗軍,在頭家厝莊跟日軍展開死戰。無奈彈盡援絕,林賴兩姓義軍不但全數戰死,兩村也遭到日軍的焚毀屠殺。
一路拜逃到彰化八卦山的各路義軍,這時候重新集結,分別由李秉瑞、李惟義、吳湯興、徐驤等與劉永福手下「黑旗軍」的吳彭年、嚴雲龍等幹部所共同指揮。除聯各路義軍合力鎮守彰化城及其周邊之外,另撥四百餘名義軍兵架設彰化八卦山砲台,砲擊進駐在大肚溪對岸的日軍。
這場八卦山之戰簡直是兩個不同時代的軍隊在廝殺。一方是擁有現代化兵器火力的日軍,一方是連日軍三分之一的槍枝數都不足的台灣義軍聯合。開戰沒多久後台灣義軍這一方就彈葯用盡,於是改成用長槍、竹槍、單刀等冷兵器衝鋒肉搏的戰法。結果當然是平白的增添了忠烈碑上的英魂名單。客家義軍的首領吳湯興帶頭衝鋒結果被日軍掃射慘死。黑旗軍的浙江餘姚出身的幹部吳彭年也是親自登馬率領從人突擊日軍被亂彈槍殺。
八卦山砲陣地失守後,李惟義與徐驤便轉退至雲林,而彰化縣城也僅支守不出數日便淪陷,駐守彰化縣城的台灣知府黎景嵩也趁亂逃亡返回大陸。彰化失守後,義軍仍不放棄,在雲林斗六與日軍交戰。其結果仍就是不敵日軍,各部接往南逃避,唯獨徐驤所率的客家義軍死戰不退,一度將日軍從斗南逼回至北斗,最後卻彈盡援絕在此處全軍慘遭殲滅,徐驤陣亡殉難。
這個時候日軍的第二部分,也是由日俄戰爭日軍大將的乃木希典所率領的第二師團已經從打狗(高雄市)登陸直撲鳳山,由南往北與總大將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近衛師團南北夾擊流永福所鎮守的台南府城。
彰化淪陷後緊接著被日軍攻打的是嘉義縣。但嘉義的守軍並沒有達到劉永福預想的拖延駐日軍腳步,因為僅僅只是偶然的在城外無預期的相遇,連槍都沒放一發,整個嘉義守軍就完全潰散,連帶的嘉義縣城也馬上淪陷。這時劉永福仍不派兵出戰拒敵,反而一昧的將自己旗下的主要兵力籠城於台南府城中。結果就造成了台南之戰不是由劉永福所率的黑旗軍為主導,反而是由台南府城周邊十八個村落聚寨共同推派了一位武生員林崑岡為總指揮,招募這十八個村落聚寨的年輕人約五千餘人組織義勇軍參戰,號稱為「十八堡義軍」。
這十八堡義軍當時士氣高昂,因為已經面臨了自己家鄉就要被日軍攻下的危險,所以鄉中富戶大戶出資整備軍火兵械,各家都將自家子弟送去參加義軍,林崑岡也領自己長子林朝陽與親族參戰。他們得知了日軍政要度過八掌溪想突擊台南鹽水,於是就將計就計,抄小路繞到日軍的側邊突擊正在渡河的日軍,造成開戰以來日軍真正的第一次重大傷亡。雖然十八堡義軍突擊成功,卻也未能阻止日軍的完全渡河。
台灣民間傳說就是此戰林崑岡等人殺入日軍中間核心殺死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日本方面記載是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於此時正因水土不服患病,後來回日本時病死)。不過救後來林崑岡一家特別遭到日軍報復性的殺戮來看,顯然這傳說並非空穴來風。
在八掌溪渡河遭到痛擊後的日軍,一度進佔了鹽水,結果在度遭到十八堡義軍的逆襲,又全數被趕回了八掌溪對岸與十八堡義軍對峙三日。這時日軍暗中收買地方匪賊,在林崑岡老家廟前豎起長竿,高掛一幅上面寫著「大日本帝國恭順良民」的旗幟。結果激怒了林崑岡,親自趕回將這旗幟撕爛。於是第四日清晨林崑岡決定先發制人,集合十八堡義軍的總兵力誓師後發動攻擊。林崑岡誓師時留下這段誓文:
「如日人上應乎於天,請於陣間槍殺我,如否之,則請永祐我軍所向皆披靡,永逐日寇兇頑」
誰知一交戰,一馬當先的林崑岡就首先中彈重傷,其餘十八堡義軍也紛紛倒於日軍的長射程炮火之下。林崑岡見大勢已去,於亂兵中拔刀戮腹不得死,又再舉刀自刎,其長子林朝陽也遭日軍擊斃殉難。日軍攻下鹽水後為了報復八掌溪渡河被襲擊之仇,竟然在鹽水大肆的燒殺毀村,屠殺兩千多人老幼婦孺後揚長而去。
就在林崑岡父子與十八堡義軍與日軍死戰的當下,據守台南府城的劉永福已經潛逃回大陸。這劉永福在日軍逼近南部時就派人透過台南的英國領事致書給樺山資紀提出附帶兩條建的投降。結果樺山將這事情轉給了高島鞆之助處理。高島拒絕了他的投降要求,並要劉永福親自來「軍門前恭順降伏」。
一次不果再來一次,劉永福又透過另一個英商致書給北白川宮能久親王,這次信中表示放棄前兩次所提出的投降條件,只求「周全其身」,並且表示「欲想抗戰唯有台灣人耳,我不從,台人強之」。把所有責任全往台灣主戰反抗的義軍頭上推去。結果這次也被回絕。於是劉永福趁夜巡安平炮台之際摸黑搭英國船溜走。他逃亡之事被日軍得知,於海上追趕後捕獲。但是該船為英國籍,在英方的施壓下日方被迫將傳與劉永福釋放。
又一個清廷的朝官在陣前逃亡。而且還是赫赫有名的黑旗軍大將,在安南打的法國佬吃土的劉永福。所以當劉永福逃亡,十八堡義軍被殲滅的消息傳開後,台南府城便依照先前台北的開城事例,推派一名英國籍牧師前往日軍本營投降並且帶入台南府城。
劉永福一走,他所留下的黑旗軍與正規清軍共八千多名投降。其中有一千兩百餘人被日軍虐殺。當時台南府城外遍帝死屍,都是這些被劉永福遺棄的可憐人。
台南淪陷後,高雄南部與屏東兩地仍有六堆客家義軍持續的進行游擊戰,但日軍這時向東京發電通報「全台平定」。這場歷時不久的日本佔領台灣戰爭被稱為「乙未戰爭」、「乙未日軍征台之戰」。雖然台灣全島大致上都以為日軍所掌控,但接著下來的是近二十年的全台不分閩南漢人、客家人與原住民的大小反日抗暴的起義行動。距離日本人要施行其「皇民化」的對台文化滅絕,還得有好長一段時日。
那以下就大至介紹在乙未戰爭中反抗義軍的幾個主要死難殉節的首領。
吳湯興是苗栗銅鑼灣的客家人,具有生員的身分,也是地方孚有人望的名士。他在八卦山陣亡後,其妻子黃賢妹在苗栗老家聽聞吳的死訊後投水自盡未果,在家人嚴密看守下選擇了絕食十數日而死來相殉。
吳彭年是浙江餘姚人,因為候補縣丞的身分暫居台北,而後被劉永福延攬入黑旗軍任職。他緊跟在吳湯興之後也於八卦山戰場陣亡。吳彭年的同鄉在餘姚聞訊後設案公祭,數年後來台掘出遺骨遷葬回餘姚,掘出之時吳的衣帶仍在,滿衣彈孔且血跡斑斑,令人見之動容。
姜紹祖是新竹北埔客家人富家公子。姜家在新竹北埔是當地的富戶大族,而他棄家參加林朝棟的棟字營擔任都司與日軍作戰。他與棟字營反撲新竹城未成退回枕頭山時被日軍捕獲,次日吞食暗藏之鴉片膏自殺於日軍囚牢內,死前留詩「自輓」一首以明志:「邊戍孤軍自一枝,九迴腸斷事可知;男兒應為國家計,豈敢偷生降敵夷。」享年僅十九歲。
邱國霖是苗栗通霄客家人,在日軍於基隆登台的消息傳來時於家相招募鄉勇操練備戰。後於新竹楊梅一帶與日軍正面衝突被日軍圍困,幾次衝突仍無法衝脫,於陣中死歿殉義。
林大春、賴寬豫兩人是台中東堡人,是當地林姓與賴姓兩村的首領。日軍進犯台中時招募兩村林姓賴姓子弟結為義軍在頭家厝對抗日軍,前果兩村的千餘名義軍全數被殲滅,兩人被俘後不屈而遭日軍殺害殉難。
徐驤是苗栗頭份客家人首領,家中富有錢資。得悉日本侵台後舉家變賣做軍用金,招募同鄉青少為客家義軍,與吳湯興和姜紹祖聯合抗日。徐驤所指揮的客家義軍轉戰台灣南北,最後在彰化斗南彈盡援絕,與所率領的客家義軍全數被日軍滅於斗南以身殉難。
林崑岡字碧玉,台南人。他為武生員之身分而在地方設教,在地方上具有極高名望。日軍已經進犯迫近台南時,附近十八堡(村落)共同推舉他擔任義軍首領抗日。與長子林朝陽一同殉難於八掌溪畔。之後其次子林朝炭、三子林朝曲記城父兄遺志,近續帶領新募之義軍抗日不成,兩兄弟同時殉難。林家一門四忠烈,連橫寫詩紀念道:「痛哭淪亡禍,同胞仗義爭。執戈齊敵愾,報國有書生。一死身何惜,三年血尚頳。沙場呼欲起,咄咄劍飛鳴!」
簡大獅本名簡忠誥,台北滬尾(淡水)人。因其自幼習武,力能舉起廟前石獅而得渾名「大獅」。他與柯鐵虎、林少貓三人並稱「抗日三猛」。簡大獅是日軍平定台灣後才興起的抗日義軍首領,原於大屯山下進行小規模游擊戰,後北上參加第二次台北城襲擊戰失敗被俘,因不是主謀而被杖刑後釋放。之後又再度招募義軍抗日而被擊敗,逃亡福建。這時日本殖民政府要求清廷將其交付日本殖民政府處置,簡大獅申訴清廷表示寧可被清廷杖斃,也不願死於日本人刀下。顢頇愚蠢的清政府竟然為求通好日本,而將他引渡給了日本人。最後於台北被公開處決。死時一名錢姓進士賦詩一首弔祭曰:「痛絕英雄瀝血時,海潮山擁泣蛟螭,他年國史傳忠義,莫忘臺灣簡大獅。」
林少貓原名林苗生,字義成,小名小貓,人稱林少貓,屏東萬丹人,以經營市場與碾米行而致富。日軍開始侵台時候,林少貓舉家資籌措軍火,並且招募當地閩客兩籍青壯與跟他有好的排灣族祖之義軍。排灣族頭目派遣七百名排灣族勇士聽其指揮調度,因此義軍發展到兩千多人之數。
劉永福聽聞林少貓組織義軍,於是將黑旗軍部分的軍火撥給他自由使用。日軍宣佈「對台平定成功後」,林少貓不降,繼續在阿猴(屏東市)一帶進行游擊戰,一度攻下了阿猴憲兵屯所,之後又北上轉戰鳳山、潮州,殺日本警所警員與憲兵。又攻下新化憲兵屯所,絞殺屯兵所所長。
日軍為了鎮壓南台灣的抗日舉動,於是在高雄阿公店進行大屠殺,林少貓為了報復,也襲擊佔領了潮州。為了羞辱日軍,林少貓迫投降的日本軍警在百姓面前上上演了一場受降記。之後又南下包為恆春,但是被日軍海陸兩方面重複包圍而敗走。
林少貓所率領的義軍果敢善戰,很會利用高雄與屏東的山區地形來迷惑日軍攻擊。且所到之處對百姓秋毫無犯,還將劫掠自日軍的米糧散發給當地百姓,因此高雄屏東兩地的百姓「皆受林少貓之德,競相為其掩蔽,日人苦搜不得其蹤」。
後來日本人改採明為招安實為誘殺的方針,讓與林少貓同鄉且相識的擔任阿猴參事的蘇雲梯,暗中偵察林少貓的行蹤,再讓蘇雲梯與高雄屏東兩地富商一起出面勸說林少貓投降,許他可移至高雄小港,可擁兵屯田自治。林少貓不為所動,偷偷帶領義軍前往屏東後壁躲藏。蘇雲梯得知消息後迅速的通知日軍突其不意的殺進後壁,將林少貓與亂中來步其脫走的義軍全數殺害。林少貓妻子兒女與其他共同行動的親屬也都遭日軍捕獲後就地殺害。
林少貓被鎮壓後,蘇雲梯更進一步主動的向日軍提供了林少貓還躲匿於屏東的親屬以及義軍的幹部名冊,其中更有蘇自己的兄弟蘇雲英事業上的敵人與自己在地方上的政敵,全都一同羅織罪名交給了日軍捕殺。前後達數百人都慘遭日軍殺害。後來以這些功勞蘇氏兩兄弟獲臺灣總督府頒授紳章,也在屏東一帶一路稱霸。而蘇雲英在1920年到32年間更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連任七屆高雄州參議員。這位蘇雲英,就是目前民進黨黨主席蘇貞昌的親祖父,蘇雲梯為伯祖父。
雖說之前台北跟台南的開城帶路是不得已之下的便宜之計,但這個就很明顯的是罪該萬死,應當萬世永流惡名的台奸兩兄弟。
以上大略舉出乙未戰爭前後那段時間主要的各路殉難義軍首領。礙於篇幅,其他尚有許多殉難的烈士不能一一列出。至於日本人統治台灣中期以後最大規模的抗日事件如「西來庵事件」的如余清芳、羅俊、江定等抗日人物。因為他們抗日並不是出自於為了民族國家爭自由的大義,而是私謀妄想自立為皇帝,並且採用了民間祕密結社的宗教愚民手段,所以也不列入在內。(過去國民黨時代的教科書靜也將此類人物列為抗日義士,這一點我不為也。)
至於原住民先烈的抗日,我已另有篇幅述說過了(另一坑),這裡就不令贅述。
在余清芳的西來庵事件後,台灣的知識分子發現要靠武力抗爭來對抗日本人已然無望,尋求大陸本土的支援又緩不濟急,且大陸那時候也正為日本與列強的入侵而自顧不暇。於是便開始走向融入日本統治階級,參加殖民地議會自治,因循日本的法理下,尋求最大自治的條件而開始行動。但要注意的是,這時後仍不是尋求台灣獨立,而是坐等機會與大陸母國的合併。
只不過這些台灣人民的期望,最終都讓國民黨的台灣接收到二二八事件而全盤搞砸,台灣的知識分子也開始轉換路線,於是台獨之芽就此在島上萌生………
禍國殃民者,官逼民反者,能是人民起頭的嗎?
三、雞同鴨講的本省與外省的語言隔閡
話說「入境隨俗」。這個「俗」字首先在這裡代表不是風俗文化,而是語言。
台灣人的方言為閩南語,主要是以泉州與漳州兩地的音腔為主。但是因為與福建閩南地區跟分隔許久,所以在語詞的用法以及發音上也與閩南地區有所不同,故而台灣人習慣稱呼所使用的閩南語為「台語」、「台灣話」。
通常來說,中國的江南華南各省,由其是浙閩粵桂等省所操持的方言跟目前定為中國標準官方語言的普通話,是有非常大的差距的。因為像是吳、福、閩、粵、客等方言,是屬於過去較為中古代的以前的中原口音,跟現在的經由蒙滿兩語言所影響的普通話已經有很大的差異了。(這點老馬是專業,老馬可以的話還請幫忙証實一下。)
也因為如此,當初來台接收台灣的國民黨部隊,除了少數隨軍回台的台灣籍人士外,根本沒辦法跟台灣方面的老百姓與知識分子還有殖民政府的台籍公務員溝通理解。據我祖父的回憶,當初他跟我祖母兩個剛認識的時候,幾句對談中起碼有一半以上都在比手劃腳玩那「我猜,你猜,大家一起猜」。一直到我老爸出生,因為我祖母的遷就與死命學國語下,才能比較正常的跟祖父對話。結果幾十年過去,我祖母的國語竟然有了我祖父那個四川宜賓的口音,很多用詞上也跟著我祖父所用的宜賓土話一樣。
說來好笑,台灣到現在都還不時有這種因為普通話跟台語溝通不良的笑話傳出來。譬如:「一個外省老鄉來一家文具店買東西。老鄉說:俺要個筆墨。老闆:啥?鼻毛?死老芋頭(本省人稱老兵為老芋頭)要鼻毛你自己沒有喔!」「不擅長台語的護士用著瘪腳的台語跟病床上的老阿婆說:阿婆,這是勇氣(氧氣),死死(吸吸)開快活(比較舒服)。」
我雖然出生在這種外省混本省的家庭,卻因為父祖兩代都是忠誠堅貞的國民黨軍官,所以自小都嚴格禁止我們兄弟與小妹說台語方言。我祖父還好,他倒不在意說台語還是說國語。而且他退伍後就自己開業開診所,面對這些以鄉下百姓為主的患者,他要是聽不懂那就麻煩大了。所以這點我就挺佩服我祖父的,雖然講了一口瘪腳的台語,但是在聽的方面上完全沒有困難。光就這一點就跟很多外省退伍老兵終其一生仍舊不會說也聽不懂台語完全不一樣了。
問題是在於我老爸。
那時候我老爸的腦袋猶如糞坑中的石頭又臭又硬,一聽家裡面的人說台語就發脾氣。我們也搞不清楚那時候他是在堅持些甚麼鬼,講台語幹嘛弄得好像最大惡極似的。其實那時候我家裡能流利的說台語的也只有我老娘跟祖母兩個。所以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每年農曆過年初二回娘家時,我們一家跟個我老娘回到花蓮玉里的外公家。那邊的舅舅阿姨還有伯叔公舅公姨婆嬸婆這些長輩全都說台語,竟然還能跟我老爸喝酒吃飯聊天完全沒問題………
後來我老爸退伍後開始以國民黨黨員的身分參加地方上的選舉事務,一開始仗著口才好被推為演講宣傳方面的助選員。結果這時候就踢了大鐵板吃了大虧。
在我們宜蘭這種民風封閉的鄉下,由其是以務農或行商為主的閩南族群中,不會說台語就是死路一條。他只要上去一開口說不到兩句,底下就鼓譟著把他轟下台去。
「幹你娘咧!講台語啦!」「死外省仔!豬喔!」「老芋頭咧你!講甚麼鬼聽不懂啦!」「去死啦!吃屎吃餿水的外省豬啦!」「幹你娘的是不是人啊!說台灣話啦!」
甚麼叫做有口難辯?這就是標標準準的有口難辯。就算你口才再好也沒一丁點個屁用,不會說台語在這種場合就是個啞巴。我還記的我老爸被轟下台來時那種沒落又憤怒的表情。當時年紀還小的我,在場邊把這一幕幕的影像都深深的刻在腦子裡,到現在都沒忘記。
在這之後我老爸倒是一反過去的想法痛定思痛,回來家裡跟我老娘還有祖母學著講台語。在她上班的單位也怒力的跟同事學。每天早上蹲廁所的時候拿著報紙用台語一字一句的來讀新聞。就這樣閉關苦修了快一年,等新的選舉又來的時候,於是就火力全開,在講台上幫他所輔選的候選人用台語猛轟對手。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時候的我老爸還真已非昔時吳下阿蒙。結果幾次選戰下來,我老爸就開始越來越有自信,到現在連看新聞開罵或者罵我們這些小孩的時候都操台語在罵………
我的台語是大概小學二年級才開始學的。也是因為不會說台語,跟學校的同學難以混熟的原故,所已逐漸逼著自己有機會就學就說。所以等到快四年級的時候,基本上跟本省家庭的同學已經能用台語溝通無誤。而我的親弟與親妹,就沒辦法像我這樣流利。一來是他們成長的年代國語已經是主要流行文化所使用的主力語言,一來則是宜蘭這裡以說國語為主的學生也越來越多,所以他們兩個就在這方面比較不行。由其是我親妹,開口說出的台語那種所謂的「外省仔腔」聽的直叫我想大大的一巴掌閃她後腦勺上………
國民政府接收台灣的第一時間,所派遣來台的部隊在語言上,就有很大的問題。雖說某學者認為「陳儀已經在挑選上所挑選的七十軍、六十二軍兩單位內有大量的閩粵兩省人士,在語言方面並無太大問題,且台灣住民的故居地為閩粵兩地者為多,人不親土親,所以這方面堪稱是合理且經過深思的考量」。
不過我得說,給陳儀洗地也不是這樣的洗法………
這位學者不知道有沒有搞清楚一些事情:
一、 閩地的方言類別在數種以上,雖說多多少少都有可以相通之處,但真的要能溝通著實不易。因為還要考量閩地各方言內還有不同的口音腔調的差異。(此處為約略以前讀來一些關於閩地方言的資料,若有居住閩地並且了解閩地各地方言的朋友可以就這方面賜教解釋)
二、 廣東的操持粵語的移民在台已然絕跡,唯一能說得上相近的是來自嘉應、潮州、惠州一帶,至今主要分布在新竹竹南、高雄六堆、苗栗全境使用客家語的客家人族群。
三、 台灣的閩南語經過日本人五十年的統治後,已經如前所述跟閩南一地相差處甚多。乍聽之下似乎能理解,但是就是這乍聽之下,往往一不小心就搞錯意思。
四、 如前第二項所述,就算是粵語,也跟台灣這裡的客家話有非常大的差距。
五、 高階的台灣知識分子,已經有許多人只能聽懂日語。在其心理上未必心服日本統治,但是語言上卻不得不仰賴日語做為日常溝通的語言。
誤會往往就是這麼來的。
再加上二二八事件爆發後抵台的部隊,那都是操其他省分各路鄉音的士官兵,於是語言上的隔閡就更加深了。
一個國家政府推動統一的國家語言就統治上來講的確是有其必要性跟絕對性。非洲那些內戰好發國哪個不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各族語言東西南北交錯,彼此又都八竿子打不上一條船來。所以國民政府完全遷來台灣後開始在教育還有行政上著手進行近乎是以消滅台語以及其他本土方言為前提的「國語推行運動」教育。
(這方面用非洲的比喻或許有些失當。老陶是待過非洲的人,這方面有空還請幫我核對一下是不是這麼回事。印象中非洲許多鳥國都是各部落民族的語言完全都是天南地北的毫無關連性)
所以當時接收台灣後成為台灣最高統治單位的台灣行政長官公署就開始以採取「恢復中國語文」、「掃除日人遺毒」、「加速台灣文化回歸」為主軸目標的「國語推行運動」。務求透過「教育體系、行政資源、社會教育、大眾傳播、文產創作」等各方向中徹底推行國語。主導的單位是「台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簡稱為國語會。這個國語會除了最高的教育管理單位外,省與直轄市到更下面的縣市區教育管理單位中一定都會設立。可笑的是,這單位完全沒有法源的依據,只憑一只行政命令就開張營業。
本來語言這個東西在推動與使用上,都是需要一定的時間與在一定的範圍內多層次多方向的穩步進行。但是在當時國民黨的「黨國傲慢」之下,採取的是最粗暴的手段。
在台灣,很多有年紀的人在印象中都會記得,過去在求學時期,只要在學校說台語或者自己己所屬的族群所使用的方言,一定會脖子上掛個大大的「狗牌」。牌子上面寫著「我要說國語」或是「我犯錯,我說方言」或者是「我不會再說方言」等句子。掛著這狗牌去操場上或者「蔣公銅像」還是國父遺像前面罰站。又或者是整天上課都掛著這屈辱的狗牌子。另外還會被罰錢,從一毛到五毛不等的罰金繳給學校。在那個不富裕的年代,多講個幾次台語或族群方言被抓到,那還真是死路一條。往往都得勞駕家長父母到學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用瘪腳的國語跪著跟老師求情。
更加可惡至極的,是各級學校大多都會加上一條附則:「掛狗牌的人,必須找出其他犯錯的人才能將狗牌取下」。於是這下密告與誣陷之風在各級學校之間盛行。甚至舉發自己同學最多的,學期末的時候都能收到學校的特別獎勵。有的人整天除了上課之外,就是偷偷的偵查自己的同學有沒有說台語或族群方言。一整天下來,記滿整張小單子後秘密交給校方。校方有時候不會等到期末才給予獎勵。就我所聽到與一些長輩的記憶,通常只要一張單子能湊滿十個人,就可以換到棒棒糖還是一些小零食或者文具用品。甚至如台北台中這種大都會區比較有資金的大型學校,直接就是一毛五毛的打賞給這些「抓耙仔」(台語:密告者)。
這些獎勵在那個物資不豐的年代,的確非常的吸引學生。但是也同時培養了學生為了求取利益而出賣他人的最劣質的風氣。且被密告者基本上校方與教師通常都不加以訊問是否真的有說台語方言就直接「宣判」。含冤被罰的倒楣鬼全台灣走到哪裡都是,保證絕對不缺。這樣一來就已經不是語言上的問題,而是演變成人心道德上的信任與否的問題。
而且,絕大多數的本省籍學生百分之百都會遇上這種被誣告的狀況。可是相反的,外省籍的學生就不會,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會說台語或者其他的台灣族群的方言。你就算密告了一個外省籍的學生說他講台語,這給那些老師(過去台灣的各級學校老師以外省籍的就佔了近乎八成以上)看了還會當場挨耳刮子咧!所以本省籍的學生非常痛恨外省籍的學生,想盡辦法不管是公然的也好還是私底下不為人知也罷,一定要從別的地方欺負到外省籍的學生才會甘願。
從小就再無意識中培養小朋友的仇恨感,當然省籍的衝突就在以上所說的這種環境下得到豐厚的營養。小仇小怨累積多了,很難不成為一種強烈的憎惡的心理。由其是在行政與社會地位方面相對都顯得弱勢的台灣本省籍人民,就從這個簡單的語言上對這些外省籍的新住民產生敵對仇視。更不用講在這個問題最核心的肇事者---「國民黨」。
省籍衝突的各環節中,國民黨實際上要在語言這環節裡負上最大的責任。不要怨說現在民進黨特別愛搞省籍矛盾族群衝突,國民黨自己就是省籍矛盾族群衝突的始作俑者。
國語推行運動不只在學校,另一方面也在社會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而且這個國語推行運動除了主打擊面為台語並各族群方言外,另一個比起方言更要消滅的目標是日語。一開始是1946年的十月之後全部廢止報紙與各類政府公文以及文告的日語版,並禁止台灣籍的作家或藝術家以日語寫作發表。等二二八事件之後打擊力道更為強大,所有日本書籍如果沒有經過翻譯,不得在市面上販售。日文原文書只能允許各類工業、醫療學術、海洋航行、農業技術這幾種範圍內的工具書。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民間私印日本原文書的狀況一直沒停過。有的把書皮外面一換,其實內頁整本都是日文的。我記得我常去買日文原文書的那家書店老闆有跟我提過,那時候他們這家書店還是他父親經營,想到了對應辦法就是去印了大大小小各種尺寸的新書皮,書皮一看都是甚麼「三民主義」、「建國大綱」、「總理遺稿」這類冷門生僻到爆的黨國專書,然後都放在書架最高層,得拿個凳子墊腳才能拿到的位子。反正來緝查的人也就是手能拿的位置的書抽幾本來翻翻看。放在最高位且書皮就寫三民主義了,誰吃飽撐著會去特意拿下來檢查?
日語這個禁令大約到了六零年代就開始放鬆。因為日本當時太進步,完全是台灣無法望其項背的一種先進存在。所以國民政府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既然記不如人就還是虛心學習比較好。於是日文書籍解禁,也開始允許民間設立日文補習班。而當時日本的流行文化已經開始發達了,加上過去日治時期台灣人的流行文化就是跟著日本走,所以六零年代開始台灣大量引入日本的音樂。
不過這時候文化方面還是有所限制的;像是歌曲來講,只要引入歌曲曲調。然後重新填詞就好了。這也就是為什麼說台灣的閩南語歌曲有非常濃厚的東洋演歌味,時至今日這種重新再製的演歌已經變成台灣台語歌曲的特色。不過日本當時的那些歌曲仍然在地下有人一張張黑膠唱片的複印著,因為畢竟還是許多台灣本省人所喜好的。
蔣經國開始主導政權大局時,曾考量過台灣的現實狀況而適度放鬆了對台語的管制。所以六七零年代台灣的電視與廣播節目,規定是方言的節目不得超過全體節目額度的50%。這顯然已經很寬鬆很寬鬆的讓步比起過去國民政府剛來台的時候,這種讓步顯示國民黨高層逐漸有與過去不太一樣的想法出現。
於是當時台灣僅有的三家電視台「台灣電視公司」(簡稱台視,幕後的老闆是台灣省政府)、「中國電視公司」(簡稱中視,全由國民黨出資經營)、「中華電視公司」(簡稱華視、由國防部為最大股東)為了大量新引廣告商的資金,於是製播許多的台語節目。尤其是像台灣布袋戲電視節目的開山始祖「雲州大儒俠史艷文」(霹靂布袋戲同源始祖)這樣的節目一上電視後,瞬間就風靡了全台。其風靡成度之瘋狂,已經到了「每天放雲州大儒俠的時間一到,農人不下田,工人不上工,學生都翹課,公務員都想辦法摸魚去看」的失控程度。結果這下激怒了國民政府至今最為百姓詬病也最惡劣的政府單位「行政院新聞局」。
新聞局於是在民國六十三年(1974)年一道命令,把雲州大儒俠這個節目給封殺出局。當時的新聞局那些國民黨的外省籍官員當下一定很爽。但是等個三十年後,這道命令卻成了國民黨在各類大型選舉時的一個被民進黨拿來諷刺與攻擊的奇恥大辱。
這只能說兩個字,「活該」。
無怪乎等到台灣進入兩大黨能夠政黨交替的現在,有重量級的國民黨籍官員被立委諷刺說「你們國民黨對於方言的消滅手法,就跟納粹消滅猶太文化沒甚兩樣」時,竟然啞口無言無從辨解只能苦笑。而某位總統,最早剛出馬角逐台北市市長的時候,為表其本土化親民化,便開始學說台語。只是那個「外省腔」到現在當了總統也都死改不掉,三天兩頭就有綠營的支持者拿這個來做文章。
所以再多送一句,「哈哈哈哈,你看看你!」。
除了學校與公務機關政府單位外,部隊也是一個推行國語的重要地。中華民國的國民政府遷台後,在台灣施行全民兵役義務化的徵兵制。國民中的男性滿十八歲就要進入服役期。進了部隊後所有口令所有命令一律都是使用國語,要是下口令或者與長官對答時不小心台語出口,往往當場就是挨一耳光或一腳踹。有的則是被加倍的體能訓練給「操」到叫不敢。
所以當兵兩三年下來,就算國語說的再怎麼破爛與不標準,但起碼也都能說了。我入伍當兵在新兵運練中心的時候,連上有個同學就是從屏東的鄉下來的,真的完全一句國語不會。那一整個被往死理整,天天有罰不完的體能訓練。後來同學中有師範大學出來的,雖然是社會學系,但是也還是能教他基本的注音發音。等新訓結束後,這個原本不會的同學終於能說國語。這樣也好,否則下部隊後不會說國語被整的才叫做慘…………
等到退伍後,這些不會說國語被修理的這筆帳,理所當然的又被記到外省人頭上了。(因為過去的軍官士官主要還是外省人居多)
其實部分的外省新移住民其實心裡也打著「台語是很下賤的」想法。不看不聽不說不學,完全就是拒絕跟這土地的本土文化融和。這種外省新住移民的就是後來人家說的「高級外省人」。這些人通常都具有黨政軍商的高級身分或者家世,別說瞧不起本省人,就連如我這種家裡長輩是下級軍官出身的外省人家庭,他們也都看不起瞧不上眼。當我們這種「下等外省人」都還擠在不到三坪大的小眷舍的時候,他們倒是有起碼十五至二十坪大的官舍或者私宅。
而這些「高級外省人」通常都是掌握著最高行政資源的那一群。所以他們對於國民黨所執行的這種粗暴的國語推動一直是非常贊成的。而這種心態,其實也跟過去的日本人來台推動皇民化強迫說日語是一樣的。只是日本人還稍為聰明點,知道要馴服對方得鞭子蘿蔔一起來,軟硬兼施利誘加脅迫。可國民黨除了鞭子之外,卻還是鞭子。
而他們對台灣本土文化的歧視所造成的後果,卻是要其他近七成的我們這種下等外省人來替他們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