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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践踏陇西》淮南篇

1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1 11:38:34
忘记贴到哪里了,就从征淮南开始吧。
2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1 11:39:12

十四、

此番征讨淮南,所动用的兵马数为本朝建基以来之最,除了司隶的禁军外,安东将军陈骞率青徐之兵、镇南将军王基率豫扬之兵,总数超过了二十万。就这样司马公还恐怕不足,将雍州三成的兵马东调,再南调凉州兵马协防陇西,我也因此被列入征讨淮南的阵伍之中。

据说司马公事先曾派使者询问过征西将军司马望、安西将军邓艾和雍州刺史诸葛绪的意见,说一旦与吴人接仗,姜维会不会趁虚而入哪?诸葛绪长篇大论,述说吴人不足虑,西蜀是强敌,万不可西兵东征;司马望则拍胸脯保证说“末将定不放一个蜀贼踏足关陇”;只有邓结巴既不畏敌,也不轻寇,上书说蜀中将帅不和、政令不一,姜维就算出兵也一定动作迟缓,他将亲自坐镇骆谷、芒水一线,使姜维不能与吴人东西呼应,动摇西线局面,请司马公但放宽心。

有了邓结巴的保证,司马公胆气果然壮了,抽调雍州各郡四、五万兵马东征。于是我决定把陇西军事交付给刘睿,自己带着秦锐、李越、阎岸、钟爱华等人,并汉骑五百、羌骑五百、步卒两千,克日出兵开往前线。

临行前幕僚们当然设宴为我送行,这次不用私人掏腰包,全可以公家报账,宴席异常丰盛,还找了不少歌伎佐酒。但我仍然很怀念老马结账,三五友好临风小酌的往昔岁月——那家伙近年来从羌胡贸易中搜刮了不少钱财,下巴也更见丰润了,不能狠吃他一顿,心里实在不舒服。

席间幕僚们谀词如潮,纷纷恭祝我旗开得胜,再立新功,能得到司马公的嘉奖。对这些陈腔烂调我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只是应付差事似地对着说话人假笑,眼神可一直盯着小马。小马才刚得了一场风寒,大病初愈,病恹恹的没有精神,连带话也少了很多,呆坐在席上只是望着酒肉狠咽口水——廖大夫警告过他,要暂时远离肥甘,戒口茹素,否则疾病怕会反复。小马如此情绪低落,搞得我心里很不好受——这厮从来口无遮拦,万一不慎把对廖太夫的仇恨表露在言辞上,说错了话,我此行可就大大的不吉了呀!

和刘睿、李越等人私下商量了一会儿,我们派水缸过去强灌了小马一盏烈酒,然后押着他来到厅口,命其手指西南,大声诅咒说:“诸葛逆贼,克日必亡!”连喊了三遍。钟爱华喝得醉眼惺忪,拍着桌子多事:“克日必亡,怎么亡呢?讲讲细节看。”小马把脸涨得通红,指手划脚地回答道:“克日必亡,三族尽灭……不,不,岂止三族,如此逆天小人,凡附逆者也都不得好死,天便肯恕,自心也不得恕,都要自杀以谢罪呀!而我天兵所到……”

够了,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咒骂敌人即可,千万别牵扯到本方,以小马言恶必应,言善必反的灵验,再说下去肯定会捅篓子。我匆忙向秦锐使个眼色,那禽兽老实不客气扑过去捂住小马的嘴巴,口称:“你醉了,老爷扶你下去歇着吧。”单臂一挥,把小马如鸡雏般提起来,挟在腋下,大步流星往外便走。席上众人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率所部兼程赶往的集结地点,乃是豫州汝南郡的安风津,此地是淮水上的重要渡口,六月廿三日,我来到此处,发现前线实际指挥官是镇南将军王基——这是很合乎情理的事情,淮南本就在镇南将军辖区,他不为帅,谁人为帅?

说起来,王镇南还是我的熟人。他老人家出自曲城王氏,以仁孝闻名乡里,当然更重要的是,以位高权重而煊赫一时。不过他两个儿子并不成器,横行乡里不说,还怯懦无耻,只知道驱使同族来和我放对。我在东莱的时候,日以寻衅殴打这两个大少为乐,一方面他们确实不经打,另方面强出头打了他们,一些受欺压的寒门还偶尔会知恩图报,给我送点酒食过来。不过我这样乱搞,也终于遭了报应,某年王镇南回乡省亲,被那两个小子灌了一耳朵迷魂汤,竟然下帖子叫东莱太守派兵来把我给绑了去。

那时候我还没娶亲,我是光棍儿我怕谁?见了王镇南的面,我嘡嘡嘡嘡,把他两个儿子的臭史一摆。王镇南是我第一个佩服的当官儿的,他真不护短,闻言长叹一声,说:“己身不修,何面目责人?”当场把我放了,还把两个儿子关起来,好好给了顿家法。

不过王镇南长年在外,治家无法有方,他才刚一回去任所,两个小子就被老娘放了出来,照样横行不法,我也照样找机会就给他们下不来台。两个小太岁没有老子撑腰,胆子小了很多,见到我就绕路走,还托人出来打圆场。我原本是不想放过他们的,不过感念王镇南给我面子,也就退让一步,要他们摆下酒席来请罪,从此河水不犯井水。

我还当王镇南早就忘记这档子陈年旧事了,没料到他人虽老,记性却好,见了我的面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世侄!”然后摇头叹息:“世侄已是朝廷栋梁,可惜我那两个犬子……唉……”

我赶紧给王镇南出主意,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说:“小子粗陋无学,若非西行陇上,如何能有机会为国家效力?二位世兄天资聪敏,若能离开家乡,去外闯荡磨炼一番,他日成就,定不在小子之下。”王镇南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和感激,他恐怕没听出我的潜台词来,我其实是在说:你那两个狗头儿子也该放出去吃点苦,最好也能品品我当年从东莱到洛阳,从洛阳到长安,再从长安去陇西前线的一路风尘!

不过虽然悟性不够高,王镇南依旧是我钦佩的人物。据说原本全军都驻扎在项城,诸将都说诸葛诞规划数年,兵多将广,又有吴人作为外援,不可轻进与其正面对战,只有王镇南屡屡上书司马公,要求大军前推。最终司马公接受了他的建议,才把集结地点定在距离寿春不过六、七日路程的安风津,司马公本人则坐镇项城东南的丘头。不仅如此,司马公还让王镇南暂行镇东将军事,兼管青徐兵马。

镇南而行镇东,王将军无疑是第一线总指挥了,也就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对于他老人家的马屁,那是不能不拍的。不仅如此,我小小一个陇西太守,部下不过三千人,在十数万前军中不过一颗沙砾,我要拍着哄着,不让自己给对方留下坏印象的还大有人在,比如安东将军陈骞、徐州刺史州泰,等等,甚至连名义上平级的太山太守胡烈,我也不敢怠慢——因为按照统御关系来说,他现在是王镇南的直属部将,我们西人只是客将而已,客又怎能不对主客气点呢?

整天忙着拉关系,拍马屁,以及参与军事会议,至于渡淮、扎营、建垒、掘壕之类的事情,我就只好委任给秦锐。谁知道那个禽兽什么事情都干不好,我责问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说:“老爷就懂得举刀杀他娘的,这种麻烦事,你还是找别人吧。”我这个气呀,可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责任转嫁给李越和阎岸。

从来都说“北人骑马,南人操船”,那些江东蛮子也就会拍桨打水漂,一渡过长江就连路都不会走了,屡屡兴兵北犯,屡屡被打得狗一样狼狈溃逃。现在诸葛诞在淮上作乱,连通东吴,吴狗们当然心花怒放,想要趁此机会在江北站住脚跟。王镇南指挥大军逼近寿春,还没等完成合围,东吴的援军先就到了,据说主将是前两年造反降吴的文钦,还有吴将全怿。

众将纷纷请求出战,王镇南却说:“文钦所部不过三万,必非吴寇的主力,倘若我等分兵堵杀,其后援驰到,形成胶着局面,诸葛诞再开门杀出,内外相合,那就危险了。”他认为左右不到三万贼寇,倘若只想进城协防,那就放他们进去吧。

王镇南所料不差,这里文钦、全怿才冲进寿春,就有探马来报,说有吴寇又有三万人马,已经攻破了寿春东南的安丰郡。这支吴军的主将乃是伪镇南将军朱异——真假镇南撞在一起,想必有场好戏可看。

王镇南派兖州刺史州泰率所部驻扎在阳泉,以阻挡朱异大军,同时深沟高垒,将寿春城围得铁桶一般。那些挖战壕,树鹿角等杂事,幸亏有李、阎二人为我分忧,我光远远看着他们忙前跑后,大呼小叫的,都觉得小腿发疼,嗓子发哑。果然没隔两天,身体较弱的阎岸先病倒了,随军大夫望闻问切之后,说他因为什么风邪痰火,所以口舌生疮,体热胃寒,要安卧静养。

阎岸这一倒下,李越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隔天也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自称水土不服,通体酸麻——天知道是真是假。这下子我可抓了瞎,身边的幕僚只剩下了禽兽和钟爱华,这两个都是强胡,冲锋陷阵或许可以,陈兵挖濠可完全是外行,交给他们怎能放心?自己亲历亲为吧……我又实在有点犯懒。

好在正当紧要关头,王镇南一道军令给我解了围。他召集众将开会,说司马公已派奋武将军监青州军事石苞大人率八千精骑昼夜南下,以击朱异,他这里也要调派精兵锐卒前往相助。

先是点了徐州刺史胡质的名,然后王镇南又望向我:“元宗,我看你部下那五百羌骑的是劲旅,可愿先发阳泉?”

阳泉那里还有兖州刺史州泰的六、七千大军,我料朱异就算勇猛如同天神,也不能一战而全胜的,阳泉距离寿春不到百里,就算有个万一,王镇南的援军也应该能很快赶到,先发阳泉,相信并没多大危险,我正好在寿春城下呆得腻了,出去散散心倒也不错,于是欣然领命,同时请求王镇南说:“我军东来,士卒多不服水土,羌骑体壮,暂且无事,余兵请将军代为看顾。”王镇南点点头:“陇西所部,暂退二线好了。”

秦锐和钟爱华一听有仗打,全都精神亢奋,我告诫他们不要轻敌,不要冒进,随即点齐羌骑,星夜驰援阳泉。然而大概我对形势的估计过于乐观了,还没赶到阳泉城下,先得着州泰派快马前来传告,说吴狗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要我加速前进,以薄其侧背。

我要有一万人……不,六、七千也罢,趁势夹击吴狗,那是再妙不过,可我手下只有五百骑,虽说那些羌人铁甲长矛,足够勇悍,终究数量有限,面对三万吴狗,怕是立刻就会被踩成肉酱了。况且我好不容易攒起这点家底,怎能尽数扔在这里,连声响儿都听不见?

我还在犹豫,那没头脑兼没心肺的秦、钟二人策马直冲过来,在我耳边大呼小叫地说:“大人,这正是立功的良机,快前进吧!”我在心里把他们娘老子都骂了一万遍,可是骂归骂,脸上不能显出丝毫惧怯之色——主将一有惧色,全军士气都会一落千丈,以寡敌众,输了并不可耻,还没打就四散奔逃,那才丢脸呢,不仅丢脸,还会大大影响我的前途。“稍安勿躁,”我从怀里掏出地图来仔细审视,“吴狗有三万之众,务要想一条妙计,一举将其击溃,再不敢东来进犯阳泉才好。”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阳泉城大约四十里,骑兵快速突进,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此去阳泉,只有一条大路,然而长途行军需要沿着道路,距战场如此之近还拘泥于道路的话,迟早是个战死的歹命。

人生最烦难的事情就是选择,如果可以沿路前进,不需要选择,胜负由天,我也就不必伤脑筋了。我该怎样前进才好?要怎样才能在不违背州兖州的命令的前提下,尽量保存实力呢?为此我实在想得脑仁儿疼,可是形势又不允许我反复忖度,耽误太长时间……

3楼
得似浮云 发表于:2006-11-1 12:23:50

三国异史之践踏陇西

七年的坛子上只能找到一至十

不知能否请赤太政考虑一下

抽空将逸失的部分再贴上来

非常感谢!!!

(一直很喜欢看,可惜以前没留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4楼
寒河江正雪 发表于:2006-11-1 12:54:22

和刘睿、李越等人私下商量了一会儿,我们派水缸过去强灌了小马一盏烈酒,然后押着他来到厅口,命其手指西南,大声诅咒说:“诸葛逆贼,克日必亡!”连喊了三遍。钟爱华喝得醉眼惺忪,拍着桌子多事:“克日必亡,怎么亡呢?讲讲细节看。”小马把脸涨得通红,指手划脚地回答道:“克日必亡,三族尽灭……不,不,岂止三族,如此逆天小人,凡附逆者也都不得好死,天便肯恕,自心也不得恕,都要自杀以谢罪呀!而我天兵所到……”

淮南当在东南吧~~笔误~~

5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1 13:48:15

你不知道我是路痴吗?

。。。。。。。

6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2 9:55:21

十五、

阳泉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城北紧靠淮水,城西则有泄水流过,泄水往南连通芍陵,然后折向西南。州兖州要我薄敌之侧背,我就不可能直接冲到阳泉城下,然后从东门或者南门入城,也不大可能北渡淮水,兜一个大圈子。我唯一可走的是南路,然而究竟走多南,却是个值得斟酌的问题。

州兖州派来的快马禀报,吴狗妄图渡过泄水,攻击阳泉城防,我要想薄其侧背,也就必须西渡泄水。泄水不宽,而且不深,据临行前阎岸对我说,很多地方骑马可以涉渡。不过如果我渡河的地方距离吴狗太近,他们很可能调过头来半渡击我,骑兵在平地上威风凜凜,下了水可就是移动的靶子,只要五百弓箭手守着东岸,我们肯定是十死无生!

我必须往南,继续往南,最好能在泄水和芍陵的交汇处渡河。渡过河去,那里是一派平原,我的羌骑进可破敌,退可遁走,吴狗马匹少,谅他们四脚着地也追不上。主意拿定,我清清嗓子,训戒士卒们说:“吴狗不料我将南行十数里,以击其背,到时候配合阳泉守军,东西夹击,破敌必矣!大家都鼓足干劲,让南蛮子看看咱们陇上长矛骑兵的威风!”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怕输,为的方便逃走,才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率军才赶到芍陵北岸,突然一棒鼓响,芦苇丛中竟然冲出十几条战船来,船上旗幡招展,写着斗大的“吴大将军孙”的字样。我才看到那列字,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心里暗骂州泰真是庸才,真是混蛋,吴狗主力到了芍陵,你竟还懵然不知呢!

才待驳马逃走,幸亏钟爱华就在我身边,一扯我的缰绳,指着前方,说:“大人请看。”我心说还看什么,多看一眼就距离鬼门关近一步,可还是本能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吴狗的战船并不算大,最长的一条也不过两丈左右,船头站立一人,生得好生的奇怪——

此人身高九尺,腰粗十围,最诡异的是头如笆斗大,下巴几乎与肩同宽,生得黑魆魆好一部钢髯。如果远观的话,高大豪壮,简直象金刚力士下界,然而我此刻和他相距不足百步,看他浓眉阔口,却偏偏生了一对倒挂的眯缝小眼,所有杀气就都在那对眼睛中消弭于无形了。此人相貌如此奇诡,我不免多看了一眼,而就这一眼的功夫,此人以一柄小小的绣锦团扇掩口,微微浅笑,媚态横生,然后以扇指我,尖声细气地说道:“孙大将军就在后面,对面魏将还不下马请降,更待何时?”

他不说这话不要紧,他一说这话,我长出一口气,感觉悬在半天空里的心重新落回腔中。看当面的吴狗不过三、四百人,全是水军,我如果掉头就跑,他们连个屁都抢不到,倘若伪大将军孙綝真的就在后面,对方肯定要假作无援,甚至故意后退来稳住我,好等大军赶来合围。孙綝率水军从巢湖下施水,绕过合肥,再走肥水入芍陵,如此长途奔袭,其志不在小,是定不能容我回阳泉报信的。

然而敌将却坦然相告说孙綝大军就在其后,分明是要我逃跑,反过来想,他讲的一定是假话。这时候我的精神已经稳定了,不再象初见“孙”字大旗的时候那样害怕,头脑也逐渐清醒起来——仔细想想,施水和肥水并不相通,东吴水师主力根本无法由此北上,况且肥水浅窄,也很难容下蒙冲斗舰。别说孙綝不会来,就算他真来了,能在芍陵水泽中布下多少兵力?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一声:“狗贼大言欺人!”随即从腰间取下弓来,搭上支箭,瞄准敌将面门狠狠射去。照理说他那么大的脑袋,应该很好命中才对,不料那人却非凡俗,身躯虽重,动作反极敏捷,及时侧头,并用手中小扇一格,将我羽箭打落水中——早知道我瞄他肚子好了。

那人一边格箭,一边惨叫一声,声音清脆得有如裂帛。我还准备再射第二支箭,那些羌骑训练未熟,见我动手,以为是下了进攻的命令,早纷纷摘弓搭箭,矢如雨发。吴船上当即倒下七、八个人,敌将摆动硕大身躯,一个后翻,肉球般滚回舱中去了。水手们纷纷倒着扳桨,比出现时还要迅捷,瞬间那十数条船就缩回了芦苇丛中。

我心说不妙,这些家伙打是打不过我的,但如果急速往阳泉城下去报信,吴将朱异派人守住泄水东岸,我难免功亏一篑。为了保存实力,我本不打算和吴狗正面接仗,但倘若连泄水都渡不过去,摆不出侧翼夹击的态势来,肯定会被州兖州责罚的,若再上报给司马公,我前此的种种马屁功夫就算白费。

想到这里,匆匆驳过马头,招呼三军尽速西行。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就找到一块浅滩,涉渡过了泄水。寻到一片开阔地列开阵势,随时准备转身逃跑,然后我就派人去阳泉城下侦查。时候不大,侦骑回报说:“石苞将军八千精骑已经渡淮而下,州泰将军亦渡泄夹击,吴狗行将溃退。”

啊呀,差点就丧失了大好时机!我也不管士卒们远行疲乏,抖动缰绳,身先士卒往北跑去,羌骑们几乎都不成列,三三两两地跟随在我身后。没出三里地,果然迎面撞见了溃散的吴狗——截杀败兵最是轻松愉快——我们一阵好杀,秦锐那家伙甚至单骑追出五里地去,总算帮忙石奋武圆满地完成了这场胜战。

阳泉之围既解,石奋武又带着我们收复了安丰郡,前后斩杀吴狗两千余人。秦锐在此战中立下首功,擒获一名吴将。据此将自己说,他乃鄱阳人,姓韩名正字正谑,任吴将黎斐部下副校尉,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却屡屡遭受排挤,因此久有反正之心。这些屁话,当然我是不会相信的,我只是突然想起在芍陵遇见的那个相貌奇特的家伙,因此好言抚慰韩正,向他打听那是何人?

韩正跪在地上,一听我描绘那人相貌,立刻拱手回答说:“此乃丁奉部曲,荆州人氏,姓张名武字开达,有飞廉恶来之力——小人和此人素有交往,大人倘若爱他,放小人回去,小人定说他倒戈来降呀!”

我撇一撇嘴,心说这家伙以为靠几句瞎话就能逃得性命吗?他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小看我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韩正见我面色徒变,急忙改口说:“小人料差了,大人原来与他有仇,不要紧,小人回去取他性命,如探囊取物尔!”

我飞起一脚,正踢在韩正的下巴上,踢得他一个空心跟头倒翻出去。摆摆手,叫士卒把这小人且押去州兖州处记功,我自去安丰郡城中占了一所宽大的民宅,好好歇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起床,关照居停主人,且待战争结束,他的女儿我会好生安排,虽是露水夫妻,我素来讲仁德并且负责任,是不会淡忘的。然后前去拜见石奋武和州兖州,发现胡徐州也已经赶到了,胡徐州告诉大家说:“伪大将军孙綝所部不下十万,已经开到巢湖东北方的镬里,料不数日定会再来,镇南将军要我等仍旧退守阳泉,以为大军西线屏障。”

于是东归阳泉,歇了没几天,果然东吴大军杀到,朱异、丁奉、黎斐等五将率两万众西渡肥水,准备救援寿春。石奋武、州兖州拉上所有的骑兵——当然,我是跑不了的——一夜狂奔八十里,涉渡黎浆水,把吴军杀得大败,朱异退保成德。

然后听说那个降将韩正,州兖州本来要杀了来祭旗的,但他临刑前哭天抹泪哀告饶命,并且喊说愿意将功赎罪,于是州兖州饶了他一条狗命,送去王镇南军中羁押。此次再败朱异,又捉着俘虏近千名,韩正献上一计,混入俘虏群中,打听到朱异将粮草尽数屯扎在了都陆。七月十二日,王镇南派太山太守胡烈率精骑五千奇袭都陆,一把火将屯粮烧了个干干净净。韩正因为此功,被王镇南收为帐下幕僚。

嗯,这个年代,无耻小人永远都能找到晋身之阶,这我早就预料到了。

朱异无粮,不敢再度北上,司马公遂南行至下蔡附近,帮助王镇南完成了对寿春城的合围。为恐困兽犹斗,还故意放出风去,说我军粮草将尽,而吴军增援即将到来,希望诸葛诞这个空谈家因此丧失警惕,并且大手大脚消耗他那积攒了数年的存粮。

我跟着州兖州转移到了寿春城南,主要任务是巡逻警戒,缉拿吴人派往寿春城中的信使。这个任务比起挖壕沟、树鹿角来更为无趣,不过好在秦锐、钟爱华他们只要可以骑着马到处溜达,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大可把重担都放在他们肩膀上。

其间两人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过一架。某日我听到帐外喧哗,出门去看,只见秦锐一只手按着钟爱华的脖子,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正要擂下去——别看钟爱华身为羌人,别看他腰阔十围,身子都是虚的,论起相扑根本就不是禽兽的对手。我上去喝止,秦锐一开始毫无放手的意思,但突然朝我身后一看,悻悻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挥手把钟爱华搡开一丈多远。我转头望去,果不其然,十来名羌兵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呢。

回到帐中,我开始考虑相关两人间的矛盾问题,并且越想越远。从来有人就有党派,人多党多,人少党不见得少,而且党中有党,层层纠葛。就以我的部下来论,最早跟着自己的老马、小马、水缸、禽兽是一党,后进的李越、刘睿、钟爱华又是一党……阎岸暂时是孤家寡人,谁都瞧不起他。

但如果事情真是那么简单的话,问题就好解决了,倒霉的是党中有党,党党相杂。元从党里,老马、小马是素来不和的,新进党里,李越和刘睿又有矛盾,同时,老马和刘睿负责对羌贸易,他们两人虽然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和钟爱华的关系却都很好。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作为上司,如果不能善加弥合,将所有矛盾都压制在黑暗中,迟早会祸及己身。

不仅我小小的陇西是这样,朝廷中也是党派林立。以太祖皇帝奠基的时候算起,最早有诸曹夏候等宗室党和外臣党对立,然后是保汉党和劝进党起矛盾,文帝开国,陈群等“五官四狗”和老臣们分庭抗礼,后来又一致结合起来对付宗室,最终酿成了“高平陵之变”,砍掉了曹爽的脑袋。从此司马家一家坐大,一方面对付清谈党的邓飏、诸葛诞等人及其党羽,一方面内部也争斗不休——传闻贾公和钟会就素有不合,争做第一忠犬,嗯,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大抱贾公的粗腿,把那个可恶的钟士季扳下台去。

其实何止我朝是如此,西蜀、东吴的党争只有更为厉害。刘备手下关、张等元从党是人人皆知的,其后他占了荆州,产生了诸葛亮、马良等荆襄党,入川后又收了法正、李严等东州党。关羽败走麦城,张飞被刺,元从党就此式微,诸葛亮当上伪丞相后,费尽心机斗垮了李严,从此个人一党独大。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诸葛亮麾下也分出两党来,杨仪、费祎等人和魏延争得死去活来的。时至今日,川中党派更是林立,有姜维党、董厥党,还有日趋壮大的阉党和重新抬头的土党。

江东最早是跟着孙策入吴的淮泗党和吴郡、丹阳、会稽等地方各党相斗,孙策对吴越人士大开杀戒,孙权则是打中有拉,拉中有打。其后宗室党孙峻、孙綝上台,把淮泗党头子诸葛恪夷灭三族,淮泗党就此几近于消亡。可是孙氏兄弟在东吴的权柄终究要比在大魏已历三世的司马家差得太远了,司马家还没能把怀有异心者全部杀光,三不知还跳出个诸葛诞来,我料孙綝的好日子必然不会长久——那些地方宗族,不杀不肯服,杀了怕会闹事,他麻烦肯定大着呢。

我的料想一点也不差,八月间,孙綝以逗留不进之罪斩杀了朱异——那是吴郡党大头目朱桓的儿子,孙綝看起来要趁机对地方势力大开杀戒了!
7楼
高柳宗望 发表于:2006-11-2 13:14:08
老大把以前的也补上吧。
8楼
优邪的世界 发表于:2006-11-2 18:27:13

http://newtenka.popsoft.com/bbs/dispbbs.asp?boardID=6&ID=28554&page=1

9楼
得似浮云 发表于:2006-11-2 18:46:54

拜谢楼上

当然更得拜谢写文的赤太政

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10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11 13:46:44

十六、

宰了朱异之后不久,孙綝那白痴吴狗就退了兵。没有吴狗的增援,寿春变成了一座孤城,就算诸葛诞再智谋过人,再兵精粮足,大军猛攻之下,我料他撑不过三个月。然而司马公却只是叫大家深沟高垒,将寿春城包围得水泄不通,却并不下总攻击的命令。嗯,由此可见司马公真是一片仁心,就怕猛攻城池会过多损耗士卒——其实他完全损耗得起——这份体爱部下之心,我可得好好学着点才行。

这样想着,转头望一眼禽兽,那家伙抓耳挠腮的,整天为着没仗打而烦躁不安,他是理解不了什么叫体爱部下,什么叫怜惜士卒的。不过先别说他,这长久的围城战搞得我也是恹恹欲睡——我知道自己性子活份,无法每天安坐在营帐里读圣贤之书。然而据说王镇南、陈安东他们真是这么干的,人手一部《尚书》、《礼记》、《春秋》什么的,每晚挑灯夜读,颇有名士风范。

这种风范,我也得好好学学才行。于是让阎岸去给找两部书来,结果他只找到半部《左传》,这东西我早翻烂了——虽然天性不好读书,但《左传》里好多打仗的故事,我还是挺感兴趣的,而至于《尚书》、《礼记》什么的,我看不三行就会打瞌睡。

军中庶务都有李越、秦锐等人负责,我非常的清闲,再没有闲书可读,真是整天除了发愣不知道干什么事情好。如果这次兴兵我是主帅,肯定见天出去打猎,包括猎取野兽、家畜和民女,至不济也倒在帐篷里睡大头觉。然而此次出征的总帅是司马公呀,我在司马公眼皮子底下,怎可不打点起十二万份精神,就算不做什么事情,也得装出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来呀。

要说想事,我还真的有事可想,最重要的就是老家陇西。我估摸着姜大胆从来出兵不按常理,越是普天下都认定打不赢的仗,他越是要赌上一把——虽然九成九还是赌输——所以很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出兵祁山,和吴狗东西呼应。也不知道邓安西能不能拦住蜀贼……若被蜀贼破了我的襄武城,老马等人就是“滚汤泼老鼠,一窝都是死”。好在我在襄武没有什么家眷,嗯,到处结露水夫妻,不纳妾,这个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就不该有什么牵绊,爷娘老子是上天给的,没法抛弃,老婆是父母给定的,不能随便抛弃,除此而外,什么兄弟、儿女、妾侍、财宝、朋友,都应该可以随时牺牲。听说刘邦逃跑的时候曾经把儿女扔到车下,所以才能成就一代伟业,是可谓大丈夫也!我不能如刘邦一般不顾父母、老婆的性命,可是等而下之的别的东西,就不应该有所挂碍了。嗯,所以其实纳妾不算是大问题,反正纳完以后也可以杀,可以扔,可以送人,不会成为牵累的。

就这样,寿春之战使我逐渐养成了冥想的习惯,这种冥想,无疑对于我人生的发展,对于我德行的培养,都是相当有益的。

司马公督促我等团团包围了寿春城,是想等敌心自乱。果然,到了十一月份,诸葛诞的亲信蒋班、焦彝首先缒城来降。十二月份,连吴狗全怿、全端也扛不住了,率所部数千人打开南门,举着白旗冲了出来。可以这群吴狗没有事先射出箭书来联络,否则大军趁着这个时机从南门冲杀进去,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年节。司马公真是体恤士卒,让贾公从关内调来了大批肥猪,一营三十口,让大家过个好年。三十口猪放到一营里,普通士兵不过就能喝口肉汤,我们这些为将的可是挑选膏肥,饱吃了好几顿。分肉汤的时候,阎岸那家伙自以为得计,让大家都攘臂高呼:“谢朝廷赐肉!”我可不爱听这个,于是走出大帐,手端一碗肉汤谆谆教导士兵们说:

“这不是一块肉,也不是一碗汤,这是司马公的恩泽雨露,大家喝在嘴里,暖在心田。从此跟随司马公,报效司马公,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是我的兵,就得牢牢认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朝廷?朝廷是什么东西?朝廷是虚的,司马公才是实的,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那还能跟着我去报效国家,博取功名吗?

年节过去以后没几天,那一日实在很巧,我和禽兽一起骑马去视察阵地。其实一般情况下我是不肯亲自出头露面的,我们的阵营刚被转移到寿春西门附近,距离城揲实在太近,叛军里有个箭射的远的,很轻易就能取了我的性命去。然而传说这两天司马公将来前线视察,那我可不敢轻忽,于是匆忙穿上厚重的铁甲,戴上铁兜鍪,一直压到眉棱,全身周密防备,硬着头皮出帐去检察防务。

刚到阵线的最前沿,忽见烟尘起处,寿春方面骤然跑过来两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敌人出城来战,当时就想驳马逃跑,后来一看对方只有两人两马,而我身边还站着禽兽及三十多名亲兵呢,这才勉强定下心来。

强作镇静,手搭凉蓬抬眼细看。耶,这两人好生奇怪,一前一后的全都披着头发,光着膀子,倒提一丈二尺的马槊,槊鐏上挑着块白布——嗯,不是白布,倒有点象是素色的内衣。就这功夫,对方也已经看到我们了,于是那两人忙将马槊扬了起来,白布如同旗帜一般迎风飞舞——手打白旗,难道是来投降的吗?

正打算清清嗓子,高声喊话,谁料禽兽那家伙多日不逢对手,没有仗打,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没等我发号施令,先自呼啸一声,挺着马槊箭一般直迎上去。李越叫道:“寿长不要鲁莽!”伸手想拦,却只捞着了几根马尾巴毛。只听秦锐大呼:“好贼,竟敢前来诈降!”

远远望见,还没打话,谁知道是真降是诈降呀?秦锐这厮只是找架打而已。嗯,也说不准他是想抢功劳,对方前来投降,就算为他引见,也不是我们的功勋,若能砍下两人首级,那情况就全然不同了。在场只有我们一队人马,我不说,秦锐不说,李越不说,那些士兵们没有机会向上司呈禀,事后完全可以汇报说:“贼有两将,突城来战,被我军所杀……”

不,不如这样汇报:“今晨贼大开西门,千骑驰出,欲突阵而去。我部奋勇阻挡,先斩其魁两人,余众溃入城中。追杀不及,未能夺门,某之罪也,请司马公责罚。”

我一边在腹内打着草稿,一边也就不喝止秦锐,由得他冲杀过去。眼见他距离对方为首之人不过七八步距离了,战马冲锋之下,那是眨眼就到。那人于今距我不到四十丈,须发毕见,似乎是个年仅及冠的青年,此人看到秦锐冲来,竟然毫无惧色,只是把手中倒举的马槊轻轻巧巧在面前一遮——

秦锐正挺槊刺去,两般兵器“啪”的一声相交。那青年似乎只是把槊尾一拨,也不知道力量究竟有多大,秦锐竟然“啊呀”一声暴喝,连人带槊都脱离马鞍,腾空而起,倒飞出一丈多远,这才“啪哒”一响跌落尘埃,闹了个难看至极的仰八叉。人是飞了,马还在往前跑,直往那青年的怀中撞来。那青年真好手段,左手松开缰绳,朝前一笼,秦锐的坐骑长嘶一声,竟然被他拨得歪过了头,错身冲向斜方。后面的人驰到近前,一手带住两根马缰,就这样轻易地把秦锐的坐骑给收服了。

天老爷,禽兽这匹可不是普通的马,那是从西羌选来的烈骑,在我军中性子最野,和他的主人一般无二。刚买到手的时候,这马不服管,见到同类就踢,见到异类就咬,大家都说:“好恶的禽兽,料只有禽兽能骑。”可就连秦锐也整整驯了这畜牲半个多月,自己屁股都快摔开花了才将之降伏。

一槊能震飞禽兽,一手能笼住烈马,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呀?!我开始有点相信禽兽所说的话了,他们莫不真是假装投降,其实前来闯阵的吗?我感觉两腿有点发软,斜眼一瞥,就看李越大侠已经驳转马头,躲到我身后去了。

正打算用脚跟猛磕马腹,转头逃走,只听那青年高叫道:“小人诚心前来归顺,请勿起疑!”一边喊,一边从马背上翻身跃下,左手还把着缰绳,右手伸出马槊去轻轻一挑,就把白布又挑上了槊鐏——他刚才拦秦锐那一下子,使得白布飘落在地。随即那青年紧跑几步,再度跃上马背,然后把马槊高高举起,似乎想让我看清楚他所打的白旗。

看此人的本事,看他马跑的速度,我料想自己就算此刻掉头也是逃不掉的了。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我的马前,就在疾驰中生生刹住马头,飞跃而下,单膝跪倒尘埃。这时候秦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柱着马槊发愣,看样子不敢再往前冲了,而李越不知道怎么控制他的坐骑,竟然面对着我的屁股,还能平稳地并且悄无生息地朝后倒退了七八尺之远。我转头看看他们两个,料想不能指望,于是只好大着胆子扬鞭一指:“咄,这两人,报上名来!”

“小人文鸯、文虎,不合抗拒天兵,今日幡然悔悟,倒戈来投,请大人帮忙引见。”

文鸯、文虎乃是文钦的儿子。文钦那家伙本是我大魏的臣子,前两年掀起反旗,失败后就投奔东吴去了,受封伪镇北大将军。此番诸葛诞据寿春造反,吴人前来增援,文钦就是先锋之一,抢先突入城中。结果我军团团围住寿春,东吴大军战败退走,文钦这家伙及本部兵马就留在城里,好象入笼之鸟,上钩之鱼,再也回不去了。

司马公包围寿春,并且放出谣言说我军粮草将尽,不日即要退兵,诸葛诞那白痴果然中计,为了鼓舞士气而大宰牛马,没几个月就把一年多份额的粮食都给吃光了。直到这时候,叛军才开始发慌,先是蒋班、焦彝出降,继而全怿、全端也倒戈来投。于是文钦就劝诸葛诞说:“蒋班、文怿等先后出城,敌军必然骄傲疏忽,趁机出城与战,可保必胜。”

文钦不了解司马公的伟略,可笑诸葛诞也不了解,竟然以为得计,真的打开城南门冲杀了出来,结果被我军占领高阜,施放火箭、砲车,打得尸横遍野。这仗就发生在前两天,当时秦锐爬上刁斗眺望,看得抓耳挠腮,数次要我派他驰援城南。开玩笑,擅离防区可是死罪呀,我断言否绝了他的混帐话。

这一仗打败,诸葛诞就对文钦起了疑心。然而文钦自己也不识趣,竟然跑去对诸葛诞说:“北方人都不可靠,你看蒋班、焦彝就是榜样。不如把北方人都赶出城去,光留下吴军镇守,这样也可以省点粮食。”我料诸葛诞肯定心想:“北方人不可靠?呀呸!吴狗就可靠吗?全怿、全端还不就是榜样?不过最不可靠的,还是你这个不南不北的鸟人!”换了是我,也一定会这样考虑问题的。

结果诸葛诞一怒之下,就把文钦给宰了,还派人想抓文鸯、文虎。可是这哥儿两个还真悍勇,竟然杀破重围,斩关出城,前来我军大营投降——嗯,看他们震飞秦锐的本事,料想不是吹牛。

我就领着文氏兄弟去拜见司马公。司马公真是礼贤下士,竟然亲自出帐来迎,拉着文鸯的手寒暄了半天。我偷眼望去,发现文鸯的眼角竟然隐含着热泪——看起来这小子力气是大的,弓马是熟的,为人可多少有点幼稚、天真。不,不,我不是说司马公延揽他们非出至诚,但不管怎么说,善待降将乃是常理,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动。

安排文氏兄弟先去营后洗沐休息,司马公转过头来,几个月的战争中第一次单独对我讲话。他说:“元宗,你给我送来了两件宝物啊。”竟然称呼我的表字,这表明司马公已经彻底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吗?这才是值得感动的事情呀,我眼前仿佛有金光在闪烁——这金光既是预示着自己前程坦途,也是堆积如山的黄金珍宝的幻象。我眼角含泪,双膝跪倒:“此皆明公攻心之策见了成效,我料诸葛诞不日必亡!”

“来,”司马公弯腰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元宗曾预言诸葛诞必反,现在我要听你说说他如何必亡。”

11楼
武田秀康 发表于:2006-11-11 20:16:16

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就不该有什么牵绊,爷娘老子是上天给的,没法抛弃,老婆是父母给定的,不能随便抛弃,除此而外,什么兄弟、儿女、妾侍、财宝、朋友,都应该可以随时牺牲。听说刘邦逃跑的时候曾经把儿女扔到车下,所以才能成就一代伟业,是可谓大丈夫也!我不能如刘邦一般不顾父母、老婆的性命,可是等而下之的别的东西,就不应该有所挂碍了。嗯,所以其实纳妾不算是大问题,反正纳完以后也可以杀,可以扔,可以送人,不会成为牵累的。

就这样,寿春之战使我逐渐养成了冥想的习惯,这种冥想,无疑对于我人生的发展,对于我德行的培养,都是相当有益的。

这一段便是全文精华之所在啊

12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6-11-14 0:18:38

十七、

我受宠若惊,跟着司马公进了大帐,但随即眼角瞥到一个人,立刻满腔的好心情完全跌落谷底。此人峨冠博带,叉着手倚柱而立,脸上充满并且流溢着让人起厌的猪油一般的自命不凡——不错,这个我虽然才见过一面,却已经发誓要和他不共戴天的家伙,正是司马公的亲信之一,钟会钟士季。

可恼的是司马公竟然还向钟会招手:“士季,此乃陇西太守王元宗,你们在洛阳曾有一面之缘。”看钟会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分明就不想搭理我,可是既然司马公发话了,他也就只好不情不愿地迈上一步,拱手作个揖:“王太守,幸会。”我虽然从骨子里讨厌他,可并没有忘记现在是在司马公的面前,于是礼数周到,深深作揖:“拜见君侯。”

论起官职来,钟会不过黄门侍郎,虽在中央典署机要,等级却比我这个太守略低一点,然而他受封东武亭侯,爵位要比我高得多了,因此我用爵位来称呼他。想要收拾一个人,然而暂时力不能逮,那就得先堆下笑脸来麻痹他,这个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听我称呼他做“君侯”,钟会那张冷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怯,但凡喜欢奉承的家伙从来都不难对付,我在心中暗笑,但外在的表情只有更为恭敬。

司马公在胡床上坐下,笑着对我说:“前日全氏来降,全靠士季之谋,今日文氏归命,是元宗之功也,前后辉映,何愁逆贼不灭?”我偷偷瞟了一眼钟会,只见他听了这话,脸又重新冷了下来。很明显,你是司马公数一数二的亲信,我还未必排得上号,所以司马公多夸我两句,甚至和你并列,想要笼络我心。对于这种口头表扬还要拈酸吃醋,钟会呀钟会,不是我小瞧你,人称你是智囊,你可实在名不副实。

我朝司马公再深深作了一揖:“钟君侯大才,羡安能比类。文氏兄弟恐惧天威来投,羡不过为其引见而已,不敢言功。”一边讲这些门面化,我一边在脑子里乱转,寻思对策。司马公要我说说诸葛诞如何灭亡,我还没有腹稿呢,可得赶紧筹划才是。

司马公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文氏初至,不知该怎样安排。说起来,文鸯本是先兄辞世的祸首……”听了这话,我脑中不禁“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哎呀,我怎么竟然把这件重要的往事给忘记了!

三年前,也就是正元二年,扬州刺史文钦、镇东将军毌丘俭等人造反,司马公的亡兄忠武公率军前去讨伐。忠武公那阵子正得着病,眼睛上长个瘤子,大夫说千万不可动怒,否则怕有性命之虞。带病亲征本来就已经凶险万分了,偏偏眼看要打赢了,文钦的儿子,也就是文鸯那小崽子突然率部冲阵,差点就杀到了忠武公的面前。忠武公是不会害怕的,可是气得不行,这一努劲儿,瘤子崩裂,竟然连眼珠子都给瞪出了眼眶。忠武公害怕动摇军心,用大被子蒙着头,疼得要死也不吭一声。好,最终文鸯那小子是给打退了,忠武公也从此一病不起,才回到洛阳就咽了气。

我要早想到这一段,肯定会设个陷阱砍下文鸯的脑袋来献给司马公呀。现在可怎么好,我已经把文鸯领来了,司马公肯定想要宰了他为忠武公报仇的,可是又杀降不祥,我整个是把个烫手的山芋给扔到司马公怀里了呀!

想到这里,我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眼前隐隐有黑气显现——那不是黑气,那是我漆黑一片的前途。

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偷瞧一眼司马公,就见他正皱着眉头想事情,倒似乎并无发怒之意。不行,我不能因此自毁前途,我得想条亡羊补牢的妙策,可是妙策何在呢?再望一眼钟会,那家伙眼中竟有笑意,似乎是等着看我的大笑话。

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就是从来不吃这一套,你硬我更硬,你软我也硬,绝不能在钟会面前丢脸。这股恶气一涌上心头,我的脑子徒然清楚了起来。司马公会想杀文鸯吗?他真的和那小子仇深似海吗?别忘了若不是文鸯气死了忠武公,做老二的司马公永远也不能手握权柄,操控朝政。兄弟之情对于权力欲来说,那就等同于一个屁,越是象司马公这种聪明练达的高人,越是不会把小仇小怨放在心上。说不定司马公暗地里还一直在感激文鸯呢!

想到这里,我猛然屈膝跪倒,挺腰梗脖子地大声说道:“杀降不祥,只能使贼众同仇敌忾,使寿春难以猝下。请明公善待文氏兄弟,为从逆者作个榜样,如此,则寿春不难破也,诸葛逆贼不难擒也!”

这是一步险棋,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既然自己把文鸯领来了,那就必须要保住他的性命,文鸯若死,我的功劳就没了,人情也没了,更重要的是,若因此受到牵连,怕会彻底失去了司马公的信爱。司马公若是讨厌一个人,那人还能在朝廷中立足吗?那人还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吗?

听了我的话,司马公缓缓舒展眉头,并且瞟一眼钟会:“士季以为如何?”我隐约看到钟会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我真害怕钟会反对自己的意见,偏主张要杀了文氏兄弟,不过还好,钟士季终究还不是一个彻底的蠢人。

“明公不仅要善待文氏,还可使他们往城下去喊话,”钟会一字一顿地说道,“连文鸯都降而不杀,其谁不愿降者?”

无耻,这还真是一条妙计,我怎么就没想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总感觉如果自己把主意都出尽了,钟会反而会一力反对——哼,这种事情,那个小人一定会干得出来的。

听了钟会的话,司马公微微点头:“不愧是智囊,果然好一条妙计……”

文氏兄弟在寿春城下连喊了三天的话,逾垣来降的人越来越多,据这些人说,城中军民无不想望太平,不愿再为诸葛诞卖命,诸葛诞只好每天带着他数百名亲信巡查各门,杀人立威。“应该就是我向大人提过的那些扬州恶少,”阎岸对我说,“都是诸葛诞的死士。”

死士又怎样?就算他们不但是死士还是侠士,个个力能拔山举鼎,就算他们不是数百,而是上千——阎岸最早就曾说诸葛诞招募恶少上千,想必围城日久,死了一大半了——面对二十多万大军,困守孤城,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迟早是掉脑袋的下场。哼,死士,死士,终究是要死的,否则怎么叫死士?

司马公原本将大本营扎在下蔡,后来移到北山,二月朔日,他亲自莅临前线,指挥对寿春城的最后进攻。先锋指定为司马胡奋,力攻南门,我因为握着五百汉骑、五百羌骑,也被暂时拨隶在胡奋麾下,只等他撞开城门,就一涌而入去擒诸葛诞。

战斗开始以前,我把秦锐、李越等人叫来,嘱咐他们说:“别忙着杀人,最重要的是抓住罪魁祸首诸葛诞。”众人齐刷刷地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战斗在辰时打响,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南门就砉然洞开。秦锐一马当先,领着汉骑跃过胡奋所部就冲进城里去了,当场踩倒三五个人,差点引起两军的火并。好不容易道歉兼答应战后赠钱抚恤,把局面稳定下来,我也随后杀入城中——其实根本就不用杀,城中军民,半数见了我们就跪地投降,半数饿得连长矛都端不平了。

初次遇见有规模的抵抗,是在刺史衙署附近,我们迎面撞上了一群打着“吴”字旗的南蛮子,数量不多,大概也就三百来人。我高声喊道:“全怿、全端已降,待为上宾,汝等何不追从?”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匹马来,马上一将怒目圆睁,大吼道:“大丈夫受君主之命,率兵救人,不能成功,反而束手就擒,此我所不取也!”说着话,一把扯掉头盔就冲杀了过来。

耶,没想到南蛮子里还有读书人,知道先轸免胄赴死的故事,想要效法先贤。然而当初读《左传》的时候,我就觉得先轸此人愚不可及,你就算想要自杀,也可以戴着头盔,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个敌人,何必非要光着头乱冲呢?眼看那员吴将披头散发地气哼哼地冲过来了,我老实不客气地叫部下拉弓放箭,并且全都瞄准他没有防护的脑袋。眨眼间,弓弦声响,这个白痴被扎了一脑袋羽箭,骨碌碌地滚到马下去了。

《左传》上说,先轸免胄去冲狄阵,死了以后狄人把他的首级割下来还给晋人,“面如生”。那些狄人倒还真讲规矩,没把先轸的脑袋搞烂喽,然而我和狄人不同,老子是中原汉人,从来就看不得这种附庸风雅的行为,这吴将的脑袋好象刺猬一样,别说什么“如生”了,相信现在连他亲娘都认不出自己儿子来。

哎呀,光想着解气,却忽略了这样一来,就很难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了,拿着这样一个脑袋去报功恐怕费点事。不过还好,将领一死,那些吴人纷纷跪地求饶,我们突入刺史衙署,一看那吴将唐咨、王祚还真懂事,早就脱卸了盔甲,叫人把自己五花大绑地跪在二道门口了。我问唐咨,门外免胄冲阵那废物是谁?唐咨说:“下将于诠,不识时务之人也。”

我们攻破南门,诸葛诞领着残部还想往东门外突,被王镇南一顿乱箭给射了回来,只好绕路去西门,结果半道就被胡奋所部给围住了,全都做了俘虏。我因为收降唐咨、王祚,慢了一步,大功被胡奋所得,真是追悔莫及。

听说消息匆忙赶过去看看还有什么便宜好占,偏偏发现钟会竟然也在胡奋军中。那家伙独断专行,也不向司马公汇报就抢先砍下了诸葛诞的脑袋,我到现场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诸葛诞麾下那些“死士”。

“降则免死!”暴喝过后,被问到的那个人梗着脖子回答说:“为诸葛公死,死而无憾!”听到这种回答,钟会冷冷地一挥手,立刻那人就掉了脑袋。再问下一个,结果是一样的,连续七八人,这些死士就这样真的死了。

可是随即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问到某人的时候,那家伙满脸惧色,哆哆嗦嗦地似乎想要投降,可是钟会不等他开口,匆匆把手一挥,于是骨碌碌人头落地。再后面一人急忙大叫:“我降,我降!”钟会却并不喝令松绑,继续指挥部下砍杀过去,眨眼间,鲜血满地,人头乱滚,数百人就此了帐。

不降要杀,降了也要杀,钟会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个冷血动物难道疯了不成?!我一眼瞥见身边的秦锐满脸怒气,心说:“连禽兽都看不下去了,钟会真是禽兽不如。”可是钟会是司马公眼前的大红人,他就算再怎么发疯,我和胡奋都是不敢管的。

把那些扬州恶少全部杀光以后,钟会缓缓策马来到我和胡奋的面前,冷着脸说:“这些逆贼无一肯降,我故杀之。”说着,转身就走,似乎算定了我们不敢去司马公面前讲真话,拆穿他的鬼把戏。

我看到一个小兵包好了诸葛诞的脑袋,送到钟会面前,钟会顺手接过,催马离去。刹那间,我脑中一片清明,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钟会是怕司马公念及诸葛诞是世代老臣,不忍或者不便下手去杀他吧,所以自己代劳了,然后又怕司马公斥责他滥杀,所以非要坐实诸葛诞豢养“死士”之事。能让数百人梗着脖子甘心就戮的家伙,那是肯定不能留的,司马公听说了此事,也就不会怪钟会妄为。

此人当真心思缜密,并且还心狠手辣,我以前似乎太小看他了,以为他只是个会傍在司马公身边出馊主意,纸上谈兵的家伙……嗯,我要和钟会继续斗下去,一定要步步谨慎,还必须先抱住贾公那条粗腿……

一直忙到晚上,回到营房里,秦锐还在为钟会滥杀的事情愤愤不平。我抚慰他说:“此人虽然狠毒,此举却也不得不为。”秦锐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奶奶的,老爷一马当先冲进城去,斩杀不过百人,他不拿刀不抬槊,杀的竟然比老爷还多!”

我当场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我这才知道,禽兽果然是禽兽,是不能用人类的想法来揣度他的!

13楼
曲瀚 发表于:2006-11-14 0:47:13

我说,乱也平了,人也杀了,露水夫妻也做了,是该转回陇西,让我露脸了吧?

14楼
黑骑士 发表于:2006-11-14 11:53:28
我的场呢我的场呢?
15楼
田中人龙 发表于:2006-11-14 15:06:09

推我一丈来远?!

胡扯阿胡扯

16楼
月夜 发表于:2006-11-16 14:31:35
老大人休怪错好人,咱会一手家传绝技“穿云箭”,若文鸯小狗敢下毒手,咱一箭过去能从老大人尸身穿过射他个透心凉。
17楼
缚花醉雪斋 发表于:2006-11-16 17:35:34

然后一眨眼就到了年节。司马公真是体恤士卒,让贾公从关内调来了大批肥猪,一营三十口,让大家过个好年。三十口猪放到一营里,普通士兵不过就能喝口肉汤,我们这些为将的可是挑选膏肥,饱吃了好几顿。

________将才和禽兽爷论了半晌........你到底把克扣的猪肉卖了多少钱?招了吧......

PS:那该叫月夜破雪箭吧?

18楼
高柳宗望 发表于:2006-11-17 10:49:46
呀呀,我也要出场啊出场……莫非真要等到伐蜀的时候我才能露脸么?
19楼
武田长胜 发表于:2006-11-21 16:25:50
老大的帖子就支持下
20楼
山名宗渡 发表于:2006-11-21 20:18:34

韩正跪在地上,一听我描绘那人相貌,立刻拱手回答说:“此乃丁奉部曲,荆州人氏,姓张名武字开达,有飞廉恶来之力——小人和此人素有交往,大人倘若爱他,放小人回去,小人定说他倒戈来降呀!”

我撇一撇嘴,心说这家伙以为靠几句瞎话就能逃得性命吗?他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小看我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韩正见我面色徒变,急忙改口说:“小人料差了,大人原来与他有仇,不要紧,小人回去取他性命,如探囊取物尔!”

这一段实在是高呀

21楼
Tamura 发表于:2006-11-29 12:58:26
怎么又不更新了……弟兄们正巴巴地看着呢……
22楼
月夜 发表于:2006-11-29 19:34:15
以下是引用Tamura在2006-11-29 12:58:26的发言: 怎么又不更新了……弟兄们正巴巴地看着呢……
DOL
23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7-1-5 14:33:14

重新整理了一下文章,拟了回目名:

一,西路多荆榛;二,凄风拂洮水;三,襄武拒蜀贼;四,合军救狄道;五,潜度高城岭;六,柱石在陇西;七,定计平羌祸;八,矫文兴疑兵;九,制敌料机先;十,奇谋伏段谷;十一,神箭退姜维;十二,瑞霭遮丹陛;十三,祸起在萧墙;十四,淮南征诸葛;十五,芍陵逢异将;十六,临阵收文鸯;十七,喋血寿春城。

24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7-1-5 23:49:58

第十八章、乘雷欲上天

果不出我所料,甘露二年年底,正当我们团团包围寿春城的时候,姜维狗贼再次妄图上陇,领兵出骆谷而向秦川,换句话说,吴狗退后蜀贼才来,相互间完全没有配合,时机选择得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结果邓结巴按照他的既定战略,坐镇骆谷、芒水一线,和蜀兵对峙了二十来天,相互杀伤百余人。姜维一看前路被阻,料想再呆下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只好夹着尾巴退了回去。

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年攻克寿春以后我才得知的,当时我正在城里喝庆功宴,等着司马公论功行赏。可惜司马公才在城中歇了三天就打道回洛阳去了——他是怕离京时间长了,朝中不稳吧?可是数十万大军捏在手里,还有哪个昏蛋敢起异心?

留下来处理后事,论功行赏的是贾充贾公,他先是召集诸将聚会,语气谦恭地对大家说:“大将军忙着回京去处理政务,把千钧重担搁在了贾某肩上。贾某识见浅薄,如果有处置不当的地方,还请各位尽快提出来,也好亡羊补牢。此番远征,半年多的时间,大家都受苦了,贾某一定上奏朝廷,厚加赐恤,不让大家失望。”

瞧瞧,这就是我所崇拜的贾公呀,为人多么平和,办事多么老练,钟会就算给他提鞋子也不配。钟会那小子就会出馊主意,外加滥杀人,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任谁也不会看着顺眼的。如果一条恶狗人人喊打,你说它的主人还会再喜欢它吗?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亏他也好意思自命为“智囊”?

贾公按着人头,不论官职高低,人人都有封赏,大家全都笑不拢嘴,根本没谁会觉得不满意。这也是贾公为人精明细致处,他一边封赏,一边不住口地提醒领赏人要感怀司马公的大德,虽然此次封赏让从征将士无不钦敬贾公,可是司马公也绝对不会怀疑贾公自己想要收揽人心。

不过即便如此,给我的赏赐之重,也还是让我大吃了一大惊。“陇西太守、护东羌校尉王羡,临阵决机,纳降文虎、文俶、唐咨、王祚,并斩于诠,特加振威将军,封美阳亭侯,食邑三百户。”

听到这些话,我眼前瞬间一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边郡太守加将军号本是常事,倒不值得欣喜,然而贾公竟然给了我亭侯爵位,还封赠食邑,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优待呀!当下我立刻双膝跪倒在贾公面前,口中称颂道:“大将军恩泽高厚,羡敢不竭诚以效!”

王镇南等人听到封赏,无不跪下叩谢天恩,只有我光顾着诵念司马公了,什么朝廷、皇帝,一句都没提。大概贾公听我的话觉得很顺耳,竟然亲自伸手搀扶,话里有话地说:“王将军但诚心事主,竭尽忠悃,料异日定能青云直上,前途无量的。”我也明白他所说事主的“主”,指的绝对不是天子。

虽说贾公拟就的赏赐名单还要上报朝廷,由尚书八座审核批复才能作准,可是谁都知道,不管尚书也好,中书也罢,全都是司马公手里的棋子,贾公的主意司马公没有不点头的,而但凡司马公点头,尚书们还敢放什么屁吗?

我才离开淮南,回到陇西,朝廷的正式诏书就下来了,从此我就不仅仅是一个平凡的边地太守了,而是一位煊赫的将军,一位高贵的君侯。既然当上将军,当然就要在襄武城中单独开设将军府,除了把老马还留在太守府中,提升为主薄,统管庶务外,我把禽兽、李越、水缸等人全都拉进了振威将军府,顺带把太守府库里的七成财物也移到将军府中。

等安排好这一切,已经三月份了,春意正浓,草长莺飞,虽在荒茫的陇上,仍然可以感受到天地间无穷无尽的活力。每逢这种季节,我总不免心旌摇曳,可是现今身份与以往大不相同,再不好暗中叫小马去帮忙介绍游莺,也不方便再离开郡城,去羌地找那些钟爱华的族人——我开始正式考虑纳妾的问题。

虽说妻子一向反对我纳妾(反对不要紧,你倒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出来呀,当然,最近几年我为官在外,不能怪她……),不过反正一在天之东,一在地之西,只要家书里不露口风,她也很难察觉得到。将来我若是东调,和她相会,只要把妾侍临时送人就好了,妾这种东西,难道还打算守着一辈子吗?

不过身为堂堂振威将军、美阳亭侯,就算纳妾也是不能随便的,我打算从郡中大姓里找个女人,只有这样才不失身份,不墮威名。说起来,陇西的世家大姓还真是不少,除了李越的李氏外,还有彭、时、禹、董、闵、牛、边、辛、关,一共十家。我让李越帮忙留意,他首先介绍了自己家族的女子,被我婉拒了——李家我拉得够牢的了,还用再靠纳妾来拢他们的心吗?

最终敲定了辛家的一名庶女。陇西辛家,据说出自夏大夫辛甲,年代久远,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总之他们确实有良田千倾,还霸占着郡中正的位置,那是不会错的了。这女子虽是庶出,倒是辛中正的亲孙女,模样也长得俊俏,经过李越的介绍,我才看了一眼就决定和辛家签下契约。

过后才知道,原来李越的老娘姓辛,正是这个女人的嫡亲姑母……奶奶的,闹到了李大侠还是给我介绍了他的姑表亲,这种攀龙附凤的顽强精神,倒实在让人不能不衷心感佩……

我实在是犯了一个大错误,很多事情想的时候挺好,可惜赶不上形势变化。才刚和辛家签订契约,把那十七岁的女孩子接近将军府里来,享受了不到三天,突然有快马疾驰入城,天使来到,召我往京城去任职。

乍闻此诏,我还是很兴奋的,终于可以离开陇西这个既贫瘠又危险的地方了。可是随即我就想到了那个妾侍,可该怎么处理她呢?抱了还没三天,小女孩娇滴滴的,我实在不忍心把她送人,况且……当时就不该纳什么世家小姐为妾,如果真得罪了地头蛇,恐怕我还没等离开襄武城,他们就会煽动百姓闹事,再把此事往朝廷一捅,我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我也不敢把侍妾带去洛阳。外官是不能携带家眷上任的,京官就不一样,远在琅琊的妻子如果听说我做了朝官,肯定会赶到洛阳来相会,若被她知道我瞒着她纳了一个妾,那后果不堪设想。当然,我并不是怕老婆的熊包,可是对于老婆背后那庞大的地方势力,我也不可能毫无顾忌。

说起来,结婚还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是嘉平六年,也是春季——似乎碰上思春的季节我就会倒霉。当时受一个朋友的邀请去掖县参加婚礼,掖县距离曲城也不过百里之遥。婚礼上,我们好好折腾了一番新人,尤其当我撩开盖头,瞧见了新娘的容貌,那真是天仙一般——不过也说不定是胭脂涂得匀,外加灯光昏暗之故——想到自己已是及冠之年,却仍内帏空虚,不禁黯然神伤。

黯然神伤就难免多喝几盏酒,多喝几盏酒就难免趁着夜凉去大街上散步,那天杀的掖县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治理的,三更天一个外乡浪子醉步趔趄,在街上逛了两三圈,竟始终没有巡夜的士兵前来盘问。结果我逛得内急,就跑到一堵高墙下去小解,听到墙内似有女人的声音,酒意上涌,好奇心起,就攀着墙头去窥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见一名女子,穿着单薄,横躺在院中席上纳凉——那一年青州的气候也反常,才三月天就炎热一如仲夏。此刻月光如烛,那女子白衣胜雪,赤裸的臂膊更是白得如霜,我酒意猛撞上来,竟然看作是个天仙样貌的美女,一时把持不住,就翻过墙去和她成就了好事。

第二天我还没走出掖县城,就被一群青壮持刀捏棒给拦住了,一顿好打,五花大绑押去了他们的祠堂。这才知道昨日我误闯的乃是郡中大姓刘氏的后园,而诱惑我也被我诱惑的那女子竟然是刘氏的小姐!

这刘家可了不得,乃是汉城阳景王刘章的嫡派苗裔,而这位小姐的生身父亲刘喈还当过安平郡公的属官,真是东莱之霸,气焰比那曲城王氏还要嚣张。我竟然三不知招惹了他的掌上明珠,这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刘氏子弟嘈杂哄闹,把我押到祠堂里,就打算割肉剃骨,剖腹挖心。我当时吓得那个肝儿颤哪,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突然出来个救星,乃是这一族的老族长。老族长对刘喈说:“如若杀了此人,丑事必然外扬,有碍本族子弟的晋身之阶,还是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

老头子刘喈气得胡子都炸起来了,一边不停地踢我,一边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无赖?抱上姓名,我们先杀你,再去报官!”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敢不答,也不敢虚报姓名,只好回答说:“我非无赖,本是世家子弟,姓王名羡,表字元宗,不合酒醉污了你家千金,但求送官究办,不可私刑对我。”

听到一个“王”字,老头子愣了一下:“听你口音,可是曲城王么?”我回答说:“我家在曲城,却非曲城王氏。”老头子闻言,双睛通红,抄起一根棍子来就要往我脑袋上砸,我急忙明告道:“我是寄寓曲城,本族琅琊,汉昌邑时王讳吉公是我先祖!”

“啊呀,如此说来,倒是嫡派琅琊王了,想如此显族,如何会出了你这般无耻之徒?”老头子放下棍子,开始详细询问我的家系传承,我当时也顾不得给家族抹黑了,一一据实以告。刘喈老头子越听,胡子越是发软,最后尽数垂落,一丝也不炸起,抛下棍子,揪着我的衣领问道:“既已做下丑事,若宣扬出去,东莱刘氏、琅琊王氏面上均不好看。你可愿将错就错,明媒聘娶我女儿为妻呢?”

为了活命,别说刘小姐是世家千金,相貌虽未必如天线一般,也还不俗,就算她是贱民之女,是无盐嫫母,我也只好娶了,于是满口应承。刘喈看我答应,转怒为喜,急忙上来解开我的绑缚,口称:“贤婿请起,回家后速速央媒来提亲吧。”

就这样,我落上了一桩虽非所想,倒也很门当户对的亲事。

如果不是因为和东莱刘氏联姻,我大概至今还在曲城浪荡游逛,不会想回去琅琊归族,更不会想要谋个晋身之阶。老丈人刘喈时不时地谆谆教导我,要我知上进,求功名,而大舅子刘毅更是仗着自己交游广,还曾一度被平阳太守杜恕委以重任,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见面就昂头,似乎以我这个白衣妹夫为耻——说到了,你不仍然是个白衣?!

我实在是被刘家人吵得烦了,更被刘毅的白眼给看毛了,这才只好变卖产业,想回去琅琊博出身。自从当上陇西郡太守以后,丈人刘喈时有信来,信里把我夸得人中龙凤一般,说他当年在祠堂里就一眼看出我非凡庸之才,否则早把我一棍子给打杀了,同时还提醒我得机会提携一下大舅子刘毅。刘家在关东势力庞大,轻易开罪不得,然而可惜的是,妻子万般皆好,偏偏就是反对我纳妾……若因此事和刘家产生龌龊,那可是划不来呀。

思前想后,只有把侍妾辛氏暂时留在襄武了,我关照小马照顾她。原本那些亲信部下,我只打算带着李越和阎岸上路,老马放不下私贩生意,仍然当他的主薄,刘睿是朝廷明令的都尉,不可能跟我上洛。至于水缸、禽兽、钟爱华那三个粗人,我生怕他们进京城以后胡作非为,给我惹来麻烦。剩下一个小马,我也怕他“祥瑞”再起,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几个人转着圈子来央告我,要我也带他们上京去见见世面,我敷衍说:“未知朝廷与我何职,且待一切安顿了,自要几位帮衬。”大家都散了以后,单留下一个秦锐,皱着眉头对我说:“你让小马照顾小妾?那不是把肥羊托给饿狼吗?”

我在心中暗笑,没想到这个禽兽还有如此头脑,差点就被他看破了我心中所想。是啊,小马是色中饿鬼,辛氏又花容月貌,两人处得久了,难免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可我就是要他们出事情,到时候我再抛弃辛氏,辛家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不过难得禽兽如此为我着想,我也就临别叮嘱他几句:“寿长大才,可惜文墨粗疏,要多读点书才好。”禽兽一瞪眼:“老爷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如何读书?”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便多识些字。”谁想他还是歪着脖子:“老爷又不读书,何必要识字?”

他奶奶的,我当场抄家伙砍人的心都有!

25楼
赤軍雪斎 发表于:2007-1-6 9:31:51
以妾赠人乃是我世族优雅好客的体现,你个戎狄不会懂啦。
26楼
十时秀成 发表于:2007-1-6 22:13:34

“为了活命,别说刘小姐是世家千金,相貌虽未必如天线一般,也还不俗,”

姑娘的相貌若如天线一般,想必也只能送自然博物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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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晋作 发表于:2007-1-6 23:23:34
好赞
赤老大投了起点没?
28楼
林重政 发表于:2007-1-8 18:01:54

赞美伟大的王大人,因为你又在游戏的百忙之中开始粗口了.

强烈要求加入,我的姓氏你是知道的呀..................

29楼
曲瀚 发表于:2007-1-9 2:35:49
你看他当初被人打得猪鼻朝天,必是落了个后怕,官自然是做大了,然而原配娘家的人真要打将上门来,麾下人众虽多,咱也不可能帮着抵挡不是……
30楼
最上义雄 发表于:2007-1-9 16:04:25

过后才知道,原来李越的老娘姓辛,正是这个女人的嫡亲姑母……奶奶的,闹到了李大侠还是给我介绍了他的姑表亲,这种攀龙附凤的顽强精神,倒实在让人不能不衷心感佩……

娘家的亲戚,应该是姨母、姨表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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