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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太平记》卷18.7春宫还御之事附一宫御息所之事

1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49:05

这一节主要内容是尊良亲王与夫人(御息所)的爱情悲剧。

尊良亲王(?~建武四•延元二年=1337),後醍醐天皇的皇子。其母是二条为世之女,素有歌名的二条为子。其同腹弟尊澄法亲王(宗良亲王)据推算生于应长元年(1311),尊良亲王的生诞在此以前。《太平记》、《增镜》都称其为一宫(第一皇子),以吉田定房为养父。嘉历元年(1326)元服,任中务卿。元弘元年(1331)正月叙一品。人称一品中务卿亲王。元弘大乱之际,与後醍醐天皇共赴笠置,城陷後在河内国被捕。正庆元•元弘三年(1332)三月被流放土佐国。翌年四月移驻九州大宰府原山,其後归京。建武二年(1335),足利尊氏叛,亲王为上将军,率新田义贞等东下,与胁屋义助会战尊氏于竹下,败退。翌年,尊氏军自九州上洛,宫方战不利。十月九日,与皇太子(春宫)恒良亲王(异母弟)、新田义贞等逃往北陆,占据越前金崎城。建武四•延元二年(1337)三月六日,金崎城陷落,恒良亲王被俘,义贞遁走,尊良亲王与新田义显(义贞子,年约二十前後)自尽。本节开篇即为金崎城陷落後的背景。

本节是《太平记》中著名的长篇之一,主要情节全系虚构,跌宕起伏,从爱恋画中美人起,随着时势的变化,主人公的命运大起大落。作者用经历了苦难之後以大团圆告终的一贯的御息所故事模式(虚构),来更加强烈地烘托出尊良亲王最後的悲剧命运(史实)。对时代大潮下个人命运波折的描写,正是《太平记》等军记物语的吸引人之处。全篇的文风与通常各篇有显著不同,导入了《源氏物语》等王朝物语的特色,以及大量和歌汉诗的修辞。有多处场景的描述,美艳如画在眼前。翻译的难度较高,本人修为有限,颇感吃力,其中有一歌甚至专门请教了日本的诗歌爱好者才得以释然。注解中有不少是为了尽量体现出原文修辞手法而作,也是为了请同好诸君雅正以便提出修改意见。因篇幅太长,为阅读方便,将译文和注释分成几个段落登出。以下为正文。 ―――――――――――――――――――――――――――――――――――――――

【春宫为足利军所获;斯波高经询问义贞、义助二人所在,被春宫瞒过;足利军护送春宫上京;义显悬首狱门;尊良亲王被安葬】

不久天明,从芜木浦传来了春宫所在的报告,令岛津骏河守忠治[1]前往迎奉,捕获了春宫。昨夜在金崎战死、自尽者的首级共一百五十一枚[2]被排开确认,新田一族中,只有越後守义显、里见大炊助义氏[3]之首,不见义贞、义助二人之首。“如此看来定是已沉入周围的水底了。”遣人入水搜索,依然无获。足利尾张守[4]至春宫驾前参谒,问道:“到处寻不见义贞、义助二人的尸骸,不知其究竟如何了?”春宫虽然年幼,也晓得倘若令敌知其在杣山,大军随即会前去攻打,便垂赐道:“传言义贞、义助二人已于昨日傍晚自尽,被手下火葬于役所[5]内。”“如此说来尸骨不存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不再追寻尸首。因之又觉得杣山已无渠魁,不久当自降,便暂停了进兵。被我执[6]和欲念缠身,互生害心的诸人,终将皆逢无常杀鬼[7],离地狱的苛罚不远。哀哉其愚事也。

足利军携了新田越後守义显并一族三人,及其外主要人物的首级共七枚,用张舆[8]载了春宫,返上京都。诸大将皆美服盛装,意气扬扬。越後守义显之首,巡回大路後悬于狱门[9]。或谓新帝御即位[10]之始三年间,不行天下之刑,法也。如今河原御禊[11]、大尝会[12]未行,先传首街市,不知会生出何等不祥之事。又忆及先帝重祚[13]之初,规矩扫部助高政、丝田左近将监贞吉之首传于街市的不吉之例[14],众议不一。只为义显是朝敌栋梁[15]义贞的长子,终于还是被传首大路。春宫还驾京都後,立即被打入牢御所[16]内禁闭。一宫之首则被送至禅林寺[17]长老梦窗国师[18]处,行了葬礼仪式。

[1] 岛津骏河守忠治:此人物仅在此一处登场,或认为是从五位下岛津贞久(法名道鉴)的族人,但《大日本史料》第六编之四引《岛津国史五•道鉴公上》考证:“本国公族无岛津骏河守□治”。西源院本此处作“今河(今川)骏河守”。 [2] 首级的数量别本有作“八百五十一”、“八百五十四”、“八百五十余”的。 [3] 里见大炊助义氏:前一节中见有“里见大炊助时义”,别本此处也有作“时义”的,不知“义氏”、“时义”何者为正。《系图纂要》所收里见系图中,大炊助义氏是时义之子。 [4] 足利尾张守:指足利一族的斯波高经。 [5] 役所:警备的驻所。 [6] “我执”指自我的执着。此句以下至“哀哉其愚事也”为部分古本所无,当是後来的加笔。这是用佛教的观点对斯波高经等为“我执”所困者的批判。 [7] 无常杀鬼:摄取人生命的鬼,死亡的具象化。《摩诃止观》七之上:“无常杀鬼不择豪贵。” [8] 张舆:四周用草席围起的粗恶的乘舆。 [9] 悬于狱门:指将罪人的首级挂在刑场或狱舍门前示众。 [10] 新帝御即位:指建武三年八月持明院统的光明天皇的即位。 [11] 河原御禊:即大尝会御禊。在大尝会之前,天皇在河水中沐浴的仪式。此处的“河原”指贺茂河原。 [12] 大尝会:天皇即位後首先举行的新尝祭(将新谷奉献给自天照大神而始的天地众神的祭祀)。 [13] 先帝重祚:指後醍醐帝自隐岐返京复位。卷第十二《公家一统政道之事》开篇说道:“先帝重祚後,以正庆年号是废帝改元,弃之而仍用元弘。”《太平记》作者虽谓之“重祚”,但後醍醐帝恐怕根本不认为自己退过位,也没有行重祚礼。 [14] “规矩扫部助高政”以下一句:见卷第十二《安镇国家之法事附诸大将恩赏之事》载:“元弘三年春,筑紫有平氏一族的规矩扫部助高政、丝田左近大夫将监贞义,集前亡余类,招各处逆党以乱国。……筑紫乱军被大友、少贰打败,朝敌的首级被送上京都,共传示于大路後悬于狱门。”规矩高政是北条氏一族,镇西探题英时之甥;丝田贞吉(贞义)是高政之弟,或说高政弟政广之子。 [15] 朝敌栋梁:指以朝廷名义讨伐的首要者。 [16] 牢御所:原意是高殿,这里是囚牢的意思。 [17] 禅林寺:位于京都市左京区永观堂町的净土宗西山禅林寺派总本山,俗称永观堂。是清和天皇敕建的道场,由弘法大师的高足真绍僧都开山,贞观五年赐寺号为禅林寺。最初是真言宗。与梦窗国师的关系不详,或谓当是南禅寺。 [18] 梦窗国师:即梦窗疏石(1276~1351)。宇多源氏,临济宗的高僧,初名智耀,字梦想。为後醍醐天皇所知遇,住在京都南禅寺。曾下往镰仓圆觉寺,北条氏灭亡後归洛建临川寺,得足利尊氏的尊崇。在後醍醐天皇驾崩後,为追善而开创了天龙寺。

2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49:50

【尊良亲王恋慕画中美女;参谒贺茂神社回程时听闻今出川公显之女的琵琶琴音,为之倾倒】

一宫既亡,御匣殿[19]的哀叹,真是难以尽诉。此御匣殿与一宫的初会,往昔的情思劳苦,当可谓是世无比类。一宫长成于深宫之内,初冠[20]後,不但才学出众,容姿亦独步世间,时人迎奉之,谓当册立为春宫。却不料因关东的干预,将後二条院的第一皇子[21]立为春宫,侍奉一宫的众人尽皆失望。一宫也自绝念,早晚只是寄情诗歌,伤神风月。那时节纵然有游宴也难提兴致。左右想为其迎娶一位宫腹所出的女子[22],或许可以一解心头愁苦,却没有能染御心之色[23],一宫更不见有动心的样子,只是独送岁月而已。

某日于关白左大臣[24]家,生上达部[25]、殿上人[26]毕集竞绘[27]。洞院左大将[28]所出一绘,画的乃是《源氏》中的场景[29]:优婆塞宫[30]的女儿,稍隐身形于真木柱[31]下弹奏琵琶,云间朦胧之月忽然极见明朗,便谓“不用扇子亦能招来明月”,那举着拨子瞟视月色的神情,甚为娇媚的姿容,言语所不能道,却尽显于笔端。一宫见了此绘,无限迷恋,便将此绘暂留置身边,欲观之以慰情。反复御览,心绪却更难平静。昔日汉朝的李夫人[32]卧于甘泉殿病床之上,一生化作幻梦[33],武帝悲思难堪,焚起返魂香[34],香烟中现出李夫人的面影,画作肖像御览,谓“不言不笑令愁杀人”,武帝之叹,深可体味。一宫亦自知:“我迷于虚妄之心了。平日即便见到真实的美色,也知世事皆如梦幻,不会执迷,此番却究竟为何事动情呢?贯之[35]尝批评遍昭僧正[36]的歌意道:‘歌的形式齐备而真情不足,譬如见绘中女子而徒然动心。[37]’我正当其类哉。”虽欲断念,无限思绪却怎样也割舍不绝,直充塞心胸,身侧纵有娇容也目不转视。对于时常因各种机缘得以交谈的贵族女子,哪怕是避急雨求暂宿,也全然不生接近之意。倒是记挂世间有画中如此佳丽的传闻,心急时直欲身化清风,探入玉帘之隙[38]。然而才一睹真颜,于情当如“纵使消灭如水泡,焉知没有会期[39]”,一宫却再也不见不闻,只为古昔虚幻故事所成的墨迹[40]恼心,无从解脱。驾车往谒贺茂纠宫[41],聊以散心。用御手洗川[42]之水净手後,不免观览了一下河边的景致,却想起昔日业平中将[43]陷于苦恋而求助于祓禊之事[44]来,哀从心起,乃作歌道:

祈る共神やはうけん影をのみ御手洗川の深き思を[45]

正咏时,急雨骤至,一宫等避于树下,被枝上雨珠沾濡,袍袖尽湿。雨毕,从人道:“天色已暮。”于是车轮轰转,沿一条[46]西向而返。途中见有一屋,不知谁人所栖,墙生苔,瓦生松[47],年久荒废,一片寂色,却从中传出一曲拨音高亢的“青海波”[48]来。一宫听了,心下疑惑:“怪哉,究竟是何人在内?”便叫将牛车驻在洗墙[49]下,远远向内望去。这时傍晚的月影正从阵雨云间幽幽现出,微光下,馆内御帘高高卷起,一女房[50]年约二八许,美不可言,尚不知已被人自墙外窥见,正惜秋日将尽而弹奏琵琶。铁碎珊瑚一两曲,冰写玉盘千万声[51],琴音杂错,伴随着庭中落叶漫舞,直听得墙外下起一阵别处没有的急雨,唯独打湿了衣袖[52]。一宫目不转睛,看得神魂颠倒,这女子竟仿佛一向苦恋至梦中也欲求相逢的绘中美人,犹更婀娜动人,妙不可言。御心如升腾空中,牵荡难遏,不知不觉中已走下御车,立于假山之松荫下。女房猛然觑见有人凝视,甚感难堪,便将琵琶置于几帐[53]旁,退入内室去了。手引裳裾遽然入内的身影,一宫犹盼其将再出,徘徊于外。馆内却传来身份卑微的御所侍[54]关落格子户的声音,转瞬又归于寂静。眼看待到何时也不得再会,一宫只得引驾回府。仅绘中的身形尚且勾魂摄魄,何况御览了真实的美色,其内心苦恋无奈,可想而知。

[19] 御匣殿:御匣殿别当的略称。御匣殿本是宫中殿舍的名称,属贞观殿(皇后宫的正厅。大夫以下在此参集处理後宫诸事),裁缝宫中装束之处。此殿上女官之长即御匣殿别当。公卿家的女儿入内後,通常先任此职,然後进为女御。从《增镜•村时雨》中的记载看,此处御匣殿即今出川右大臣公显之女,与尊良亲王之间生育有男子,但是早在尊良被流放土佐前已薨去。《太平记》此处闻尊良之死而叹以下的记事,并非史实。 [20] 初冠:元服(成年礼)。元服时初次加冠,因此称为初冠。尊良亲王的元服时间在嘉历元年(1326)二月八日(《续史愚抄》)。 [21] 後二条院的第一皇子:指邦良亲王。参议藤原宗亲之女所生,文保二年(1318)三月元服後被立为东宫,在嘉历元年三月早逝,二十岁,未能即位。邦良原被视为後醍醐天皇的皇太子,正是在其死後大觉寺统方面才提名尊良为皇太子,但在幕府干预下,最终由持明院统後伏见院的第一皇子量仁(後来的光严天皇)在嘉历元年七月二十四日入主东宫。故“後二条院的第一皇子”句从史实当订正为“後伏见院的第一皇子”。 [22] 宫腹所出的女子:皇女所生的,或者摄政关白家的女儿。 [23] 能染御心之色:令亲王动心的女子。 [24] 关白左大臣:嘉历元年的左大臣是鹰司冬教,日後做到关白。当时的关白是冬教之兄冬平,“嘉历二年正月十九日薨,五十五”(《历代皇纪》)。此处当指冬教。 [25] 生上达部:上达部是公卿(位阶在三位以上的官人)的异称。生上达部指年轻未积功勋的公卿,也称为生公卿。 [26] 殿上人:得以在殿上之间(在清凉殿南面)上殿的人。包括位阶在四位、五位的官人,以及六位的藏人。 [27] 竞绘:众人分作两组,各自展示画作,由裁判判定优劣胜负的游戏。 [28] 洞院左大将:一般会认作是洞院公贤(1291~1360),但是洞院公贤在嘉历年间是升至右大将。此节的故事虚构色彩较强,实不可特定为实在人物。 [29] 以下场景出自《源氏物语•桥姬》,薰君见到优婆塞宫的女儿时的场景:“室内有一人,身体略微隐在柱子背後,面前放着一把琵琶,手里正在玩弄那个拨子。隐在云中的月亮忽然明晃晃地照出,这人说道:“不用扇子,用拨子也可招得月亮来。”说着举头望月,那容颜非常娇美可爱。”(丰子恺译《源氏物语》) [30] 优婆塞宫:《源氏物语》中桐壶帝的第八皇子,也称为“宇治八宫”,以优婆塞之身隐栖在宇治。优婆塞是梵语,也译作信士男、近事男,指身处俗家而入佛门的男子。 [31] 真木柱:桧木或杉木的柱子。 [32] 李夫人:汉武帝的宠妃,李延年、李广利之妹。详见《汉书•外戚传》。 [33] 一生化作幻梦:指病死。 [34] 返魂香:召返亡魂现形的香。以下汉武帝的情节见于《白氏文集》之《李夫人》:“汉武帝,初丧李夫人。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後留得生前恩。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链金炉焚。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既来何苦不须臾?缥缈悠扬还灭去。去何速兮来何迟?是耶非耶两不知。翠蛾仿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 绘肖像与燃返魂香的次序与《太平记》中相反。 [35] 贯之:纪贯之。平安时代最著名的歌人。武内宿祢的子孙,纪望行之子。《古今和歌集》的撰者之一。天庆九年(946)殁。 [36] 遍昭僧正:也写作“遍照僧正”。歌人,六歌仙之一。俗名良岑宗贞,大纳言安世之子。受仁明天皇的宠遇,官至藏人头。嘉祥三年(850)仁明天皇崩後出家。仁和元年(885)受任僧正。宽平二年(890)寂,七十五岁。 [37] 此段对遍昭的评论见于《古今和歌集•假名序》,纪贯之所作。 [38] 身化清风,探入玉帘之隙:见于《伊势物语》第六十四段:“吹く風にわが身をなさば玉簾ひま求めつつ入るべきものを”(轻身如有术,愿化作清风。吹入湘帘隙,向君诉苦衷。――丰子恺译《伊势物语》)。 [39] “纵使消灭如水泡,焉知没有会期”:意思是无论如何当予以亲近的机会。取意自《续後拾遗集•十一•恋一》式乾门院御匣的和歌:“思ひ河あふせも知らぬ水の泡の消え返りてもいつと頼まむ”。 [40] 指前面提到的《源氏》故事的绘画。 [41] 贺茂纠宫:京都市左京区的下鸭神社。 [42] 御手洗川:贺茂川的支流,流经贺茂神社,参拜者以此水净手。一说是普通名词,即神社附近被参拜者用以净手的小河。 [43] 业平中将:在原业平。平安初期的歌人(825~880)。六歌仙之一。平城天皇之子阿保亲王的第五子。历任右马头、右近卫中将,世称在五中将。《伊势物语》即是以他的歌为中核的歌物语杰作。 [44] 祓禊之事:见于《伊势物语》第六十五段:“于是请几个阴阳师和神巫来,叫他们举行祓禊,求神明消除他的恋情。准备了祓禊需用的种种物品,来到加(贺)茂川上。岂知在祓禊中,痛苦反而更加增长,恋情比以前更加狂热了。他就咏一首诗:‘求神怜悯我,剜我色情肠。却被神明误,色情反更强。’(恋せじと御手洗河にせしみそぎ神はうけずもなりにけるかな)便收拾回家去了。”(丰子恺译《伊势物语》) [45] 祈る共神やはうけん影をのみ御手洗川の深き思を:大意是:“仅一见倩影便挥之不去的深深思恋啊,如何向神明祈愿也不得满足吧。”“影をのみみ(見)”连“み(御)手洗川”,“深き”是“川”的缘语(缘语是和歌中有意识地咏出与某语句有关联的词汇,以达到两者相照应效果的修辞法)。 [46] 一条:即一条大路,在大内里以北,东西向。 [47] 墙生苔,瓦生松:见《白氏文集》之《骊宫高》:“墙有衣兮瓦有松”。“松”也是指地衣苔藓之属。 [48] 青海波:雅乐之一,也是纹样名。雅乐时为二人舞,着有青海波纹样的华丽服装。此处指此雅乐的音曲,盘涉调。(图1) [49] 洗墙:当是“透墙”(读音接近)之误。以木板或竹片交织成的有孔隙的墙。(图2) [50] 女房:对宫中女官或贵族侍女的称谓。 [51] “铁碎”两句:出自《白氏文集》之《五弦弹》:“铁击珊瑚一两曲,冰写玉盘千万声”。“写”通“泻”。 [52] 直听得墙外下起一阵别处没有的急雨,唯独打湿了衣袖:这是表现一宫听曲时为当时美感所动而落泪,随手用衣袖擦拭之。 [53] 几帐:在两根立柱顶端连一横木,系以垂帷的帐子。 [54] 御所侍:侍卫宫中、院御所、摄关家等的武士。

3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0:25

【亲王假借褒贬歌会,赴今出川邸,夜入公显之女的居室】

其後一宫的神色中虽见相思,言语中却不提及。常出席御会[55]的二条中将为冬[56]进言道:“在贺茂的归途中所遇幽玄的宵间之月,殿下是想再度御览吧?此事最易。我细察那女房的出身,乃是今出川右大臣公显[57]之女,虽已与德大寺左大将[58]指名订婚,如今却还是皇太后宫[59]的御匣。殿下既思之甚切,何不假歌会为名而入彼宅,觑玉垂之隙[60]以自述衷情?”一宫闻言,竟一反寻常地开颜喜笑:“今夜可速在其亭召开褒贬御会[61]。”即将此言传至右大臣家。公显诚惶诚恐,盛饰宅内,众集风流雅士,将歌会安排回报如此。一宫只令为冬一人随侍,往右大臣家赴会而去。

和歌之事,并非今夜本意所在,故只是吟咏,未作褒贬。作主人的大臣急忙摆上陶杯,准备筵宴[62]。一宫兴致之高,远胜寻常,每逢郢曲[63]弦歌之妙处,频频举杯向主人赐酒。主人痛饮,醉卧不起。一宫也倾卧枕上,从人各自散去。夜色已深。做媒的左中将有意未曾吃醉,便起身为一宫引路,潜至女房所栖的西台[64]。自墙隙间窥去,借着灯火幽黄,只见屏风上落花红叶散乱,女房不坐不眠[65],正将席间众人所咏和歌的短册取出,低首吟思,鬓发垂散间隐约现出娇颜,好似曙上花含露,夕下柳随风[66],这番气色正是绘笔所难描,言语不能道。先日自屋外远观所见,犹不信世上无匹;今夜淑姿咫尺眼前,方觉群芳碌碌,不可比类。御心若醉,不知不觉已魂飞其袖中[67],身轻如梦。时四下无人,灯色昏暗,一宫轻启妻户[68],步入室内。女房面无惊色,静施一礼,缓缓着衣梳妆,真是说不尽的娇娆娴丽。一宫前趋伏女侧,将迄今的焦思苦恋,柔声相诉。女房并未回言,只是静听沉思,气品殊为优雅。花薰月霞,御心深恐美梦惊醒 [69],一夜枕手披情愫,不觉东方渐明,女房神气却依然冷淡。那报晓鸡,雌雄比翼恩爱达旦,却不知人间男女离别之苦,啼鸣声声催刻尽。泪湿的襟袖尚冻结未开[70],冷冷地各自穿衣[71],令人无比哀怨的残月下[72],唯自告别霜面美人,黯然回府。此後一宫频频发出书信,倾诉不尽的情思,数以千计。女房也被真情所动,渐有“稻舟上下川流,不会说否”[73]之意。

[55] 御会:指一宫召开的诗歌、管弦的游宴。 [56] 二条中将为冬:正二位大纳言为世(见卷1.5《储王之御事》注[4])之子。正四位左中将(《尊卑分脉》)。在卷十四的箱根、竹下会战中,从属于一宫尊良亲王军,战死。 [57] 今出川公显:西园寺太政大臣实兼的次子,後醍醐帝中宫禧子之兄。其府邸在今出川(昔日在京都一条东洞院边南北流向的河流,今已不存,只作为上京区一条以北东西走向的大路名保留下来)旁,故以地名称之。 [58] 德大寺左大将:当指德大寺公清,权中纳言实孝之子。但是公清官任右大将,没有任左大将的经历。 [59] 皇太后宫:指後醍醐帝的中宫禧子。《增镜•村时雨》:“中宫之御匣殿者,宫(禧子)之御兄右大臣公显之媛也。”当时後醍醐帝应仍在位,称中宫禧子为皇太后,似误。 [60] 觑玉垂之隙:玉垂即玉帘,是帘的美称。这里是作为引出後面的“隙”的修饰语,实际内容就是“觑隙”。 [61] 褒贬御会:分左右两队竞歌,由判者就所作之歌作褒贬评论而裁断胜负的歌会。 [62] 这里原文是“主の大臣こゆるぎの急ぎありて”。用“こゆるぎのいそ(小余綾の磯)”带出“いそぎ”(急ぎ)。“小余綾の磯”是现在神奈川县中郡大矶町至小田原市国府津之间的海滨,是歌枕(和歌中经常吟诵的各地名所)。因为後部的发音“いそ”与“急ぎ”的前部相同,用以提携带出,显得文雅。《源氏物语•帚木》中有相同的用法。这种修辞方法属于挂词,在翻译成中文时难以体现。 [63] 郢曲:指今样(流行歌谣)、杂艺、朗咏、风俗歌、催马乐、神乐之类。 [64] 西台:“台”字也可写作同音的“对”。在公家的住宅式样寝殿造中,寝殿的左右相对造有家族的卧室,即所谓东对屋和西对屋。(图3) [65] 不坐不眠:见《伊势物语》第二话及《古今和歌集•恋三•在原业平》:“起きもせず寝もせで夜をあかしては春の物とてながめ暮らしつ”(不眠不坐通宵恋,春雨连绵镇日愁。――丰子恺译《伊势物语》)。 [66] 曙上花含露,夕下柳随风:这一对句出典未详。 [67] 魂飞其袖中: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杂下•陆奥》:“あかざりし袖の中にや入りにけむわが魂のなき心地する”(大意是:我的灵魂仿佛进了恋人温暖的袖中,如不在身上一般)。 [68] 妻户:向外侧左右两开的板门。寝殿造建筑中,常用作四角的出入口。也作“端户”,“妻”是当字(同音借用的字)。 [69] 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恋二•壬生忠岑》:“命にもまさりて惜しくある物は見はてね夢のさむるらりけり”(大意是:宁可抛弃生命,也不要在在梦中相会时醒来呀)。 [70] 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恋二》纪友则的歌:“年を経て消えぬ思ひはありながら夜の袂はなほ氷りけり”(大意是:虽经岁月,思恋不消,以致夜寝时衣袖都被泪水沾湿冻结)。 [71] 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恋三》无名氏的歌:“しののめのほがらほがらと明け行けばおのがきぬぎぬなるぞ悲しき”(大意是:一夜缠绵至东方渐明,各自穿衣离别,心中恋恋不舍)。 [72] “残月”是天明时的月亮,内在的意思是指女子冷漠的颜色。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恋三•壬生忠岑》:“有明のつれなくみえし別れより暁ばかり憂きものはなし”(大意是:天明离别之时,你的脸色依然像空中残月般冰冷无情,自此一别,再没有比破晓更令我心酸的了)。 [73] 这是借用“最上川 上れば下る 稲舟の いなにはあらず この月ばかり”(《古今和歌集•东歌》)中间的三句。最上川在今山形县,自南向北在酒田港附近注入日本海,是日本三大急流之一,歌枕。稻舟(いなふね)即运输稻米的船,借用其开头的发音与“否”(いな)相同,用前三句(最上川上下川流的稻舟一般)导出後两句:“我不会说否(拒绝),但是只有这个月(不方便,请安心等待)。这大约是当地女子应和男子求爱的歌。

4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1:03

【亲王与公显之女的关系确立】

然而众目之睽睽,依然是横隔二人间的关所。经数月,儒者式部少辅英房[74]为一宫作文谈,读解《贞观政要》[75],说道:“昔唐太宗欲立郑仁基之女为后,册入元和殿[76],魏徵谏曰:‘此女已许嫁陆氏。’太宗从其谏,乃止入宫之事。[77]”一宫细听了,自责道:“古之明君,纳贤人之谏,弃好色之心。我却何以坏他名分既定之事,伤人心肠?”比之古例,深以为耻,恐惹世间的物议,便决意只将悲恋深埋心中。自此绝口不提女房之事,又断了书信往来。虽如此不闻不问,然而一想到百夜书榻[78],惜乎功亏一篑,心下便乱似海女之刈藻一般[79]。这样又迁延月日,德大寺闻及其事,道:“难为殿下悬心如此,我岂可不与之便?”乃早早另觅他欢[80]。一宫知悉,已无忌惮,即重修情书,墨色较往日更浓:

知らせばや鹽やく浦の煙だに思わぬ風になびく習いを[81]

女房本已心灰意冷,见了此信,不禁思绪万千,回信中别无他言,赓续一首道:

立ぬべき浮名を兼て思はずは風に烟のなびかざらめや[82]

[74] 式部少辅英房:藤原式家(藤原宇合的子孙)的儒者。刑部卿文章博士基长之孙。建武元年(1334)正月以式部少辅列名奥州式评定众八人之一。(《建武年间记》) [75] 《贞观政要》:唐代吴兢所撰,十卷。辑录唐太宗与群臣讨论政道的内容。 [76] 元和殿:从文脉上来看似为後宫殿舍之一。但是《平家物语卷六•葵前》引用太宗的这一故事时,流布本作“元观殿”,长门本作“元和殿”;《源平盛衰记卷二十五•郑仁基女之事》作“充华殿”或“元华殿”。显然是将《贞观政要》中的“充华”误解然後衍生而为“元×殿”。充华,唐制女官之号,九嫔之一。参见本节注[77]。 [77] 此故事见于《贞观政要卷二•直谏篇》: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访求得之,请备嫔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征闻其已许嫁陆氏,方遽进而言曰:“陛下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太宗闻之大惊,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女适陆氏,无显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中止。”又陆氏抗表云:“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婚姻交涉亲戚。”并云:“外人不知,妄有此说。”大臣又劝进。太宗于是颇以为疑,问征曰:“群臣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征曰:“以臣度之,其意可识,将以陛下同于太上皇。”太宗曰:“何也?”征曰:“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令出东宫为万年县,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後阴加谴谪,所以反复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太宗笑曰:“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乃出敕曰:“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授充华者宜停。”时莫不称叹。 [78] 百夜书榻:榻是支撑车辕的台。从前有男子苦恋一个性格冷傲的女子,那女子许诺,若能连续共度百夜,便应允男子所求。男子便不避风雨,每夜造访女子家,将次数刻在牛车的辕台边(榻端)上。已历九十九夜,在最後一日,男子的父亲突然死去,男子无法抽身去与女子相会,因此前功尽弃,不得如愿。此故事见于《清辅奥义抄》、《袖中抄》、《显注密勘》、《歌林良材集》等书。(图4) [79] 海女之刈藻:取意自《古今和歌集•杂下》无名氏的歌:“幾世しもあらじわが身をなぞもかく海女の刈藻に思ひ乱るる”(大意是:已知来日无多,为何我心依然乱如渔女切下的海藻?)。海女,渔家的女子。 [80] 德大寺左大将主动放弃婚约,仿佛《平家物语卷六•小督》中冷泉少将隆房与小督(樱町中纳言成范之女)早有恋情,却因为小督被召到高仓天皇身边,只得忍痛离别一样。《贞观政要•直谏篇》中陆氏为了自保,也愿意主动退让。有意思的是《平家》和《太平记》都引用了《直谏篇》中太宗与郑仁基女的故事(参见本节注[77]),又都只到太宗“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令女还旧夫”的程度,没有提到後来大臣劝进、陆氏抗表,而太宗依然停授充华之事。所以高仓天皇和尊良亲王虽然有过类似的自觉,在冷泉少将和德大寺自愿不自愿地放弃感情後,却都再次占有了女子(高仓天皇是先恋慕葵前,在葵前死後转幸小督)。由此可见作者对《直谏篇》故事的理解还是与中国有差异。 [81] 大意为:渔人烧盐的烟,随着意外而来的风儿走,请把我的思恋也带到你的身边吧。此歌意境出自《伊势物语》第一百十二段、《古今和歌集•恋四•在原业平》:“須磨の海人の塩焼く煙風をいたみ思はぬ方にたなびきにけり”(青烟随风走,飞散渺难寻。汝逐何人去,行踪更不明。――丰子恺译《伊势物语》)。 [82] 大意为:不再在意浮世的传言,没有不像烟随风走那样(追随你)了吧?

5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1:38

【亲王迎娶公显之女;天下大乱,亲王被流放土佐,遣秦武文上京迎接御息所】

自此以後,彼此一解心头之结,仿佛川岛之水[83],终相交融,并愿生契偕老,死同苔下。孰料经十余月,又遭天下大乱,一宫被流放土佐僻地[84],御息所[85]独留都中,夜夜哀叹至天明。若是阴阳两别,忧思难耐,至多舍乎一命,生虽不逢,泉下之约可期[86];而今却是同处一世,远隔海山,互绝风信,平素使唤的青侍官女[87]也无一人相随。昔日美景皆一去不返,蓬生荒宅内草露津津,御息所袖上泪痕难干,来日的生活,可想见有何等艰辛。

一宫自离京以来,悲于君上之事、己身之命,心头格外惆怅难舒,加之与御息所分别,恐今生再难相会,每日茶饭不思,自身恍如路边野露,瞬将消逝一般。终至苟活了性命,来到土佐国名唤“畑”的流配地,乃是在海岸边,环境之劣直如已不在世间。在此处苦熬岁月,每日愁眉不展,难以言喻。担任警备的有井庄司[88]见一宫哀思之姿,察其苦痛,进言道:“可暗中将御息所迎来此处,又有何碍?”整备下御衣,将途中起迄安排备细。一宫无限欣喜,遂差唯一自京都相伴至此的随身[89],右卫门府生[90]秦武文[91]上京迎取。武文拜受了御书,急上京都,往参一条堀川的御所,已然是蔓草遍园门紧闭,松叶积庭道无踪。音讯相访者,惟余那夕岚鸣古梢,月影泄旧轩。荒凉满目,人迹全无。武文想御息所定是往别处隐居去了,便四下寻访。在嵯峨[92]深处的深草里[93],见有一户,松木袖垣[94]歪歪散散,藤蔓缠生,池塘凄寂,秋风冷吹水边松。眼见得是无人居住,却忽然自内传来一阵琵琶琴音。武文心下奇怪,驻足细听,确是御息所之拨音无疑[95]。当下大喜过望,顾不得往正门见礼,直接从土墙破损处跃入,行至中门[96]缘[97]前拜伏。残帘内已遥自望见武文,隐隐听得御息所惊道:“啊呀!”更未有言,左右侍女交头接耳,骚乱了一阵,继而便只剩得泣声一片。武文禀道:“武文为殿下驱遣,寻访至此……”言间亦哽咽,以手扶缘,潸潸泪下。少顷,闻殿内召唤:“且近前来。”武文进至御帘前跪坐,道:“殿下遣某传言:‘远在天外,遥思难堪,务请屈就乡舍。’”即将御书呈上。御息所急拆视之,果然是相思愁苦,一见信文便泪水沾巾。阅毕,道:“妾身即行。得与殿下一处,何计荒野僻居之苦?”出了门,武文很快寻来乘舆,载着御息所先至尼崎[98],等待顺风渡海。

[83] 川岛之水:出自《伊势物语》第二十二段,已断绝关系的男女欲再续旧情时女子所作的歌:“あひみては心ひとつをかは島の水の流れて絶えじとぞ思ふ”(不作巫山会,神交自怡悦。犹如岛旁水,既分终当合。――丰子恺译《伊势物语》)。 [84] 指元弘之乱中尊良亲王被流放土佐,具体地点相当于今高知县幡多郡大方町。参见卷4.3《一宫并妙法院二品亲王之御事》。 [85] 御息所:原指为天皇产过子的妃子,这里是降一格使用,相当于说“亲王夫人”。 [86] 这一段是取意自道因法师的歌:“思ひわびさても命はあるものを憂きにたへぬは涙なりけり”(大意是:与爱人别离,难忍一生的忧思愁苦,唯垂泪而已。――《千载集卷十三•恋三》) [87] 青侍官女:指在贵族府邸内服务的低级武士、侍女。 [88] 有井庄司:卷第四《一宫并妙法院二品亲王之御事》中见有:“一宫……至土佐之畑,有井三郎左卫门尉于居馆旁别构一室置之”的记载。有井氏当是当地(今高知县幡多郡大方町有井川附近)住人,“庄司”是指协助庄园领主,负责征收庄园年贡、维持治安的官吏。 [89] 随身:原意为朝廷赐给摄政、大臣等的警备武士,通常以近卫府的舍人任之。此处即随从之意。 [90] 右卫门府生:别本作“左卫门府生”。府生是六卫府(左右近卫府、左右兵卫府、左右卫门府)和检非违使厅的下级役人,负责道桥巡检、京都市内治安等事务。 [91] 秦武文:秦氏是日本古代的归化氏族,传说为应神天皇时来朝的弓月君的子孙。此篇故事的虚构色彩很强,秦武文当非史实的人物。卷第二《天下怪异之事》中後醍醐帝迁幸笠置时,相从人员中见有“随身秦久武”之名,或者相有关联。 [92] 嵯峨:京都市右京区的地名,因境内有名胜岚山而闻名。 [93] 深草里:据《都名所图会•四》载:“深草里,在清凉寺之东南也。今称八轩。住民制陶为业。其人以深草为氏。”《山城名胜志》也有类似记载。 [94] 袖垣:在门或建筑物旁加筑的矮墙。(图5) [95] 这前後的一段描述,显然是模仿《平家物语卷六•小督》中弹正少弼仲国为高仓天皇寻访隐居在嵯峨的小督的情节而作。 [96] 中门:从面对道路的正门进入院落後,连接主殿的中间的门。负责警备的武士往往在此待机。 [97] 缘:居室外侧狭长的铺地。 [98] 尼崎:今兵库县尼崎市。渡海口名大物浦,今已完全成陆,即尼崎市大物町。

6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2:12

【筑紫武士松浦五郎掠走御息所;秦武文切腹;松浦之船在鸣户遭遇怪异;松浦将御息所放弃;御息所漂流到淡路国】

此时,有筑紫人[99]名唤松浦五郎[100]的武士,恰巧也在此浦待风,自垣隙间觑见御息所的身形,惊道:“哇,这莫非天仙下凡吗?”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想:“只是这么偷看真是不尽兴。纵然是有夫之妇,甚或是女院[101]、姬宫[102],若能与她有一夜之欢,就是折寿百年,又有何惜?我且将她掳来。”于是将武文的随从请到海滩上,又是好酒款待,又是馈赠财货,随意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是伴主人随行。那个等船的贵妇,究竟是什么人物?”下人行事不经思考,又耽于美酒财货,就源源本本地把事情前後经过吐露了出来。松浦大悦,暗想:“这世道管他是什么了不起的皇子,照样判作谋反人被流放了。我掠她一个偷偷下乡私会流囚的侍女,当不得什么大罪。”令手下细细探查了御息所一行的宿屋,只等天黑下手。夜深人静後,松浦党徒三十余人,各个披盔贯甲,点起松明,打破蔀户[103]、遣户[104],从宿屋前後两面同时闯入。秦武文虽说是京家[105]出身,却是武勋累累的勇士,心知有强盗闯入,便取了枕边的太刀,跑出中门,将闯入的敌人砍倒三个,其余已至缘上之敌三十余人,转瞬被赶下大庭。武文嘲笑道:“力士武文在此!尔等草寇,休想窃取非分,丢了小命可捡不着第二条!”将已砍弯的太刀拉直,金刚仁王一般屹立在门旁。松浦党徒被武文一吓,纷纷逃出门去。只听贼头骂道:“废物!敌人才一个人。杀进去!”于是贼徒在周围的民家放了火,又呼喊着包抄上来。武文虽然斗志旺盛,却被海风扑面吹来的烟迷了眼,把守不住,便背负了御息所,杀开一条血路,直跑到海边,大声招呼海湾内各船:“求哪位船家行个方便,可让女子暂栖一时!”海上泊船虽多,松浦的坐船也在其内,闻言便抢先靠上岸来。武文大悦,将御息所安置在船上屋形[106]内,又转回取行李,接应侍女等上船,却见宿所化作一片火海,己方的从人已无一人。松浦见女房竟然鬼使神差地自己送上船来,更觉得前世有缘,欢欣无限,便传令道:“到此为止!小的们都上船来!”郎等、眷属[107]百余人,也不劫财物,纷纷上了船,远远驶出海去。武文赶回岸边,见状大叫:“那船快驶回来!先将方才屋形内的上臈[108]送上岸来!”船上充耳不闻,顺风扬帆,渐行渐远。武文又乘了渔民的拖网小舟,自行摇橹,舍命追赶。怎奈顺风大船,非摇橹小舟之力可及。遥向海中举扇招手,却闻得松浦船上一片哂笑之声。“悔之不及了,眼下唯有化身海底的龙神[109],才能止住此舟!”武文大忿之下,做了十字的切腹[110],沉身苍海了。

御息所自夜袭杀入,宵间骚乱以来,魂不附体,内心仿佛梦中脚踩浮桥,步履渊濑,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听得船上人议论道:“真正的勇武之士啊!主人的妻室被夺,便切腹了,实在可怜。”情知武文出事,更不忍目睹,只是扯着衣襟在屋形内沉泣。忽有一髭面男子,肤色黝黑,面目狰狞,来到近旁,用厚重的乡音劝慰道:“你怕什么?这一路名胜颇多,我们共赏美景,为你压惊。一见那景致谁都会为之倾倒的。”好说歹说,御息所只是垂头不视,而心中益觉恐怖,“载鬼一车,棹巫三峡”[111],未过于此。见御息所过度惊恐,形类昏厥,似松浦五郎这般恶汉,也只得退到船舷去了。

心中怨世,乱风劲吹[112],是夜即在大物浦[113]下锚避风。至天明风顺,与同泊诸船一并升帆摇楫,各自分道扬镳,那京都早已远隔在身後云霞之外了[114]。御息所听舟人议论几时可至九国[115],乃知这前途险恶的行旅[116],心中惊惶无助,只是祈祷:“北野天神[117]灵威显圣,若记起昔日左迁之悲,请怜我得以归还京都。”当日黄昏,途经阿波的鸣户[118],突然风向一变,潮流逆转,船不能行。舟人落了帆,正欲寻附近礁石旁停泊,海中潮流汇处卷起大涡,深不见底,将要吞没此船。船员、舵手慌忙取来帆荐[119]之类投入水中,试图削弱漩涡而将船驶开,但船却不受操纵,反而随着漩涡海浪急速回转起来,仿佛茶臼[120]被推转一般。或云:“这定是龙神看中了船上的财宝,快都投入海中!”将弓箭、太刀、刀、铠、腹卷[121]尽数投入,旋涡犹不息;又云:“那定是看中了漂亮的衣裳!”将御息所的御衣、赤裤一投入海中,白浪色变,如浸红叶,涡势稍减,而船犹在原地回转。如此经三日三夜,船中之人眩冒不能起立,皆卧于船底,叫苦不迭。御息所本已不存生望,虽然浪险骇人,倒不为所动。与其眼下这般受困,又何如沉身渊濑呢?耳中听得船人哭喊末日来临,心中想到今生罪深,将沉千寻[122]海底化为水屑,祈我後世之人,不知何处吊我。泪水已尽,只是默然垂首。那恶汉早慌得手足无措,想:“只为我掳了这般高贵之人,激恼了龙神,可惹下祸事了。”颇有後悔之色。忽有一舵手自船底爬出,道:“这鸣户正当龙宫城的东门,凡有龙神所欲,不论何物,若不投入海中,便总有怪异发生。此番定是龙神看中了那位上臈……这话说起来虽然冷酷,但若只为一人之故,而令大家都遭非业横死,也实在说不过去。牺牲这位上臈入海,可以救百余人的性命呀!”松浦本是个无情的乡村野汉,听说可以活命,径直去屋形内将御息所拽出,道:“成天只见你板着个脸,我也没什么趣味。虽不是本意,也只好把你沉海。你若和那个什么宫什么堂的[123]前世宿缘深厚,就漂到土佐的畑,同住一个海岸边去吧!”举起御息所当真就要往海中投。御息所一言不发,如观梦境一般,屏住呼吸,心中不住默念佛号,眼看即将命丧于此了。

船上恰有个搭乘的僧人,见了这番情景,便扯住松浦的袖子,强止之道:“施主究竟意欲何为?龙神乃是南方无垢之成道[124],得佛授记[125]者,必不受这般罪业的供品。且将生人活沉海中,龙神愈怒,更无一人可获救。唯有读经、颂陀罗尼[126]、备法乐[127],方可免难。”松浦听说得有理,将御息所丢在篷屋[128]内,传令道:“那就听僧人的,都来祈祷!”正当船中上下异口同声齐唱观音名号之时,忽见有奇异的行列浮出波上。先是着浓红[129]衣的杂役抬着长柜,经过船边就不见了;其次是八个舍人[130]牵着白鞍白苇毛马[131],经过船边也消失了;再其次就是在大物浦切腹而死的右卫门府生秦武文,身披赤丝威铠[132],头顶五枚胄[133]系同毛垂绪[134],乘黄月毛马[135],冲着松浦的船执弓为杖,举皆红扇[136],仍似招呼停船,转瞬也没入浪底。舵手看见道:“险滩行船常有怪异之事,这次定是武文怨灵作祟。如要验证,可下一艘小船,载此上臈,突流波上,即可知龙神用意如何。”“对!”便放下小船一艘,载水手一人并御息所,吞吐于漩涡浪尖之上。昔日早离、速离被弃于海岸山[137],虽然“深愁饥寒,悲泣泪尽”,到底岛上尚有人烟,栖身有处。而今既不在岸,又不在岛,无所适从于鸣户波浪之上[138],身随弃舟沉浮[139],恐如海流中回旋的水泡般瞬即消逝,想来是何等的哀愁啊。龙神也欲分散这非分的孽缘,忽然作起大风,松浦之船被武库山[140]上刮来之风,自一谷[141]海湾中西向吹走,不知流向哪里去了。

其後浪静风止,御息所同舟的水手尽力驶船,终于漂泊至淡路国名曰武岛的所在[142]。此岛方圆不足一里,岛上唯有渔户之家,寻着一间空隙明见的破苇屋入住栖身。忧节满怀[143],经此四五日的风波,御息所已然身心俱衰,随即昏厥过去。岛人惊惧:“这便如何是好?”下至不谙世故的渔家娃儿并皆悲泣。急以水洒御息所之面,用洗橹床之水灌口[144],过半时许方才苏醒。岛居度日艰难,茅篷漏雨,藻盐草[145]敷地,本已沾满泪水的御袖,更无干时。御息所哀求:“不可长此闲居,请送我去土佐国‘畑’地的海滨吧。”岛人齐道:“我等破舟载如此尊美的上臈,遥赴土佐,只怕在何处泊船时,又为他人所夺。”力言不可。因而无可奈何,继续留居海岛,如此经年。其哀愁之深,真是无与伦比了[146]。

[99] 筑紫人:九州人。筑紫本是筑前、筑後两国(今福冈县)的古称,後常转指九州全土。 [100] 松浦五郎:虚构的人物。名字的由来当是出自北九州的松浦党(以今佐贺县西北部松浦地方为中心的豪族集团)。後藤丹治在《太平记研究》中指出这个人物是模仿《源氏物语•玉鬘》中的大夫监而写。 [101] 女院:对天皇生母、内亲王(天皇的姊妹)等所上的尊号,其待遇等同于院(上皇)。 [102] 姬宫:内亲王。皇女。 [103] 蔀户:里侧附板的格子窗,一般为高贵人家或寺院所用,向外推出开启。 [104] 遣户:向左右移动开启的移门。 [105] 京家:公卿家。这里是指侍奉公卿家的人。 [106] 屋形:船上有屋檐覆盖的舱室。 [107] 郎等、眷属:郎等是指与主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武家部下;眷属指主人的亲族、有血缘关系的部下。 [108] 上臈:对高级女官的称谓。 [109] 龙神:护持佛法的八部众之一,龙王。 [110] 十字的切腹:切腹自尽的时候用刀在腹部横切再拉回竖切,刀口成十字形。 [111] 载鬼一车,棹巫三峡:极言危险之意。见于《和汉朗咏集•下•述怀》:“载鬼一车何足畏?棹巫三峡未为危。” 巫三峡即瞿塘峡、巫峡、西陵峡,在夔州(奉节)至宜昌之间的长江两岸,江中多激流险滩,以行舟危险闻名。 [112] 原句是“世を浦風に漂ひ給ふ”。用“世をぅらむ”(怨世)带出“ぅら”(浦),是挂词用法。 [113] 大物浦:兵库县尼崎市的海边。今尼崎市大物町。参见注[98]。 [114] 那京都早已远隔在身後云霞之外了:此句是模仿《平家物语卷七•福原落》:“行来日久,那帝都已是山川远隔,如在云外了。”(周启明、申非译《平家物语》) [115] 九国:九州。 [116] 这里原文是“心つくしに行旅也”,字面意为“忧心之旅”。“つくし”与“筑紫”(古时对九州的异称)发音相同,双关“前往筑紫之旅”。 [117] 北野天神:菅原道真。宇多、醍醐两天皇时代的重臣,後遭藤原时平的谗言,左迁大宰府权帅,下放九州,死在当地。死後怪异不绝,政敌纷纷离奇死亡,为世所惊惧。《大镜》等书谓其化身雷神。天历元年(947)在京都北野建天满宫祀之。故文中谓之北野天神,并有“灵威显圣”、“昔日左迁之悲”之语。 [118] 阿波的鸣户:鸣户也作鸣门,德岛县鸣门市的海峡,以旋涡激流,舟行艰难闻名,同时也是名胜。阿波是四国岛岛上的旧国名,今之德岛县。从尼崎前往九州,本不必经过鸣户海峡,或者改作播磨的明石海峡更加切合实际。此段前後的故事情节受到《土佐物语》(最初的假名日记文学,平安时代前期的纪贯之所作,叙从土佐坐船归京的五十五日间的经历)影响,可能作者因此程式化地选用了鸣户作为海上事故的地点。 [119] 荐:草席之属。可能是指被利用作帆的席。 [120] 茶臼:将叶茶碾碎而成抹茶(茶粉)的臼。 [121] 腹卷:南北朝时代开始流行的一种轻便略式铠,常为士卒所着用,式样类似胴丸。 [122] 千寻:形容非常之深。一寻是两臂左右平伸时两端间的长度。 [123] 什么宫什么堂的:松浦记不清亲王的名号,所以这么称呼。“宫”常是神社名,“堂”是寺院名。这里是表现松浦粗野和滑稽。 [124] 南方无垢之成道:见于《法华经•提婆达多品第十二》中娑竭罗龙王的女儿成佛,前往南方净土的故事:“当时众会皆见龙女。忽然之间变成男子。具菩萨行。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坐宝莲华成等正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普为十方一切众生演说妙法。” [125] 得佛授记:蒙佛授予记别。授,与也;记,记别也(又作记庆,即佛预记弟子成佛的事)。 [126] 陀罗尼:陀罗尼咒的略称。经文中梵文长句不经意译,直接诵读的咒文。 [127] 法乐:对神佛的供养。 [128] 篷屋:用草棚覆盖的低矮屋形。 [129] 浓红:别本作“退红”(浅红)。 [130] 舍人:这里指为贵人饲牛牵马的使役人。 [131] 白鞍白苇毛马:安着白鞍的白苇毛马。白鞍,前後两轮镀银的鞍;白苇毛马,以白毛为主,兼有其他杂色毛的马。 [132] 赤丝威铠:“威”也作“縅”,是铠甲上串联甲片的丝绳或者细皮绳。用茜根的汁染成的红丝,称为“赤丝威”。用这种红丝串联成铠,即赤丝威铠。 [133] 五枚胄:五枚铔的头盔。“铔”是兜钵後方、左右下垂的蔽护颈部的装置,通常以硬皮革、铁板连缀而成。从上端连接兜钵的第一板(即钵付板)到最下端的菱缝板,根据其间板的枚数称为三枚胄(兜)、五枚胄等。(图6) [134] 同毛垂绪:指与前面的赤丝威铠使用同样红丝作头盔的绪。“毛”即威毛,泛指甲胄上起串联、系紧、装饰作用的所有丝革绳属。“绪”是头盔下的系带,扎在颈部起固定头盔的作用。 [135] 黄月毛马:马的毛色白色中略带浅红色的称为“月毛”(也作“鵇毛”),黄月毛是指月毛总体毛色显黄色的马。 [136] 皆红扇:两面全红的扇子。 [137] 早离、速离兄弟是伪经《观世音菩萨净土本缘经》中的故事,《宝物集》中有稍微详细的描述。《净土本缘经》载,南天竺摩涅婆吒国梵士长那有二子名早离、速离,生母早丧,为继母所忌,被弃于孤岛,时兄七岁、弟五岁(《宝物集》曰十余岁)。饿死前发愿救济一切众生,转生为观音菩萨和势至菩萨。《盛衰记卷九•祝言之事》、《平家物语卷三•足摺》均有引用。孤岛名“海岸山”是《盛衰记》中的写法,《净土本缘经》、《宝物集》中都只作“岛”,被认为就是观音所住的普陀落山。 [138] 原文作“如何に鳴户の浪の上に”,用“如何(いか)になる”挂“鳴户(なると)。 [139] 原文作“身を捨舟の浮沈み”,用“身を捨”挂“捨舟”。 [140] 武库山:兵库县武库郡(今西宫市,郡名已不存)的群山。 [141] 一谷:今神户市须磨区一谷町。昔日是海湾。 [142] 武岛:别本作“六岛”。所指未详。一说即淡路岛南面的沼岛,岛人传说御息所泊居于岛上的大寺。或说为淡路岛西北海岸边的津名郡北淡町野岛,只是地名中含有“岛”字。 [143] 苇屋即芦苇覆盖的草房。芦苇多节,故以“忧节”来呼应。 [144] 橹床是船上置橹的构件。用洗橹床之水灌口,是当时民间急救的风俗。 [145] 藻盐草:烧盐时烧的海藻。这里犹言其湿。 [146] 别本无此句。

7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3:13

【亲王以为御息所已死,为之超渡】

一宫自遣武文上京後,见日月倏忽,音讯杳无,心下难静。询问自京都下乡之人,答曰:“确闻去年九月御息所已自京都出发,下往土佐而去。”乃不免疑心或是途中为人所劫,或为暴风所袭,已沉身千寻之底了。因之惶惶不已。某夜,负责警备的武士在中门值宿,相互闲聊,内有一人道:“去年九月,经阿波鸣户渡海来此时,船舵上钩起一衣,取上一看,极华美,不是寻常人的装束。定是院、内里[147]的上臈女房之类下乡途中,遭遇风暴落水了,余下这装束。”一人应道:“真可怜啊!”一宫隔墙听见,恐即御息所之事,大为不安。乃诏道:“其衣尚在否?呈上来稍作一观。”武士应道:“只是颜色稍损,一直被我等保存着。”即将衣服进上。一宫细察之,正是令武文上京迎接御息所时,有井庄司所置备的御衣。更难以置信的是,翻出当日裁余的布料,将断口相合比对,绫纹样相连,分毫不错。一宫再不忍睹,以其衣掩面拭泪。有井在侧,亦垂泪沾巾。至此一宫不存御息所在世之想,将此衣悬舵之日定作亡人忌日,亲自抄经念佛,祈愿道:“过去圣灵[148]藤原氏之女[149],并物故秦武文,共脱三界[150]苦海,速至九品净刹[151]。”其悲叹之色,实在可怜。

[147] 院、内里:上皇、天皇的御所,代指上皇、天皇。 [148] 过去圣灵:亡者之魂。 [149] 藤原氏之女:指御息所。其父今出川(西园寺)公显出自藤原氏。 [150] 三界:佛教指众生流转的三个世界,即欲界(有淫欲、食欲者所住)、色界(摆脱了以上二欲者所住)、无色界(超脱了物质的世界)。 [151] 九品净刹:极乐净土。净土分上中下各三品,共九品。

8楼
今出川公艺 发表于:2006-5-15 22:53:41

【公家一统,亲王回京,与御息所再会;天下再乱,亲王薨去,御息所随之忧死】

不久自其年春季起,诸国起兵[152],六波罗、镰仓、九国、北国的朝敌同时殄灭[153],先帝自隐岐国还幸[154],一宫也从土佐的畑归洛。虽可喜天下悉成公家一统治世[155],一宫却只是哀叹御息所已不在今世。忽闻其尚在淡路武岛生存,急忙下乡迎之归返京都。此番重逢,真不异于王质出仙而会七世孙[156],方士入海而见杨贵妃[157]。御息所泣道:“船赴筑紫时心中之绝望,遭遇漩涡时薄命之将逝,诸多苦痛难堪的记忆,真是想象不到的。”一宫亦道:“渡舟梶叶上,书不尽的御叹[158],为卿超渡的岁月,御身所积的悲伤,也是难以言表。”二人的一切忧辛,便都随着时光逝去了,代之以无极的人间荣华,无尽的天上娱乐。长生殿里梨花带雨,雨不破壤;不老门前杨柳随风,风不鸣枝[159]。原以为今日是千年圣代之始,孰知乐尽悲来[160]本是人间常事。其间经一年至建武元年冬季,天下又乱[161],公家治世为武家所取代,一宫终于越前金崎城自尽身亡,御首上京,由禅林寺长老梦窗国师执行葬礼。御息所闻之,心中大恸,登车而往,不觉已到禅林寺边。松风吹散葬礼升起的烟,忧伤地现出黄昏的云霞[162]。与心爱的人死别之悲,谁都一样落泪,可是想到一宫如此尊贵之躯,却落得剑刃自向,消命于秋霜[163]之下,便无比哀痛。看着眼前的景致,更添悲思,直愿同升如东岱前後烟,共消如北邙新丘露[164]。沉卧车中,悲愁随着返车之轮久久辗转不息。行访旧迹,竹苑故宫月伤心[165];归卧寒闺,椒房寡居风吹梦[166]。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皆伤神哀叹,日甚一日。不久终致卧病,一宫御中阴日数[167]未竟,御息所先成新魂。闻者皆哀然拭泪。(本节终)

[152] 指一宫被流土佐的翌年,即元弘三年(1333)春,由楠木、赤松等的动向引发的全国势态变化。 [153] 指六波罗探题、镰仓幕府、九州探题的败亡和北畠亲房等平定奥州之事。 [154] 被流放隐岐的後醍醐帝回京,废光严帝而复位。 [155] 公家一统治世:天皇亲政的时代。 [156] 王质出仙而会七世孙:这是引用《和汉朗咏集•下•仙家》:“谬入仙家虽为半日之客,恐归旧里才逢七世之孙。”晋代王质,衢州人,入山伐木,有二童子弈棋,质观战半日,斧柄(柯)已朽烂。出山见时,世间已历数百年。後人即称此山为烂柯山(事见《述异记》、《水经注》、《列仙传》)。後汉刘晨、阮肇,剡溪人,入天台山仙女,留居半年,归已不见故人,而逢七世子孙(事见《幽明录》、《续齐谐记》)。原诗前後两段分别引用两个故事,《太平记》作者再引时将其误作一个故事。 [157] 方士入海而见杨贵妃:临邛道士杨通幽,在渤海三仙山上遭遇唐明皇的宠妃杨玉环。事见《长恨歌》及《长恨歌传》。卷三十七《杨国忠之事》有详细描述。 [158] “渡舟”只是导出“梶叶”的序词,用“舟梶”(船舵)挂“梶叶”(楮树叶子)。这是化用《後拾遗集•秋上》中的歌《七月七日、梶の葉に書きつけはべりける 上総乳母》:“天の川 門渡る舟の梶の葉に 思ふことをも書きつくるかな”(大意是:天河渡舟,梶叶上记下思念之情)。在梶叶上记下自己的愿望来祈祷是七夕的风俗。句中的“御叹”及後句的“御身”,都是在一宫自己的话中使用敬语,其实更类似作者的态度和语气。 [159] 梨花上滴下的雨,轻轻地不打坏土面;风吹动杨柳枝条,柔柔地不发出声响。这两句极言天下静谧,太平之世。长生殿是唐太宗在骊山(陕西省临潼县)所建华清宫的殿名,不老门是洛阳汉宫门之一,都转指天子居所。《长恨歌》:“太液芙蓉未央柳……梨花一枝春带雨……七月七日长生殿”、《和汉朗咏集•下•杂》:“长生殿里春秋富,不老门前日月迟”、《论衡•是应》:“风不鸣条,雨不破块”,文中两句大约是综合以上词句所作。 [160] “时移事去,乐尽悲来。”(陈鸿《长恨歌传》) [161] “建武元年”当据金胜院本作“建武二年”为正。“天下又乱”指中先代之乱爆发,足利尊氏发兵东国,与新田义贞的对立表面化之事。 [162] 原句是:“墨染の夕の雲に立煙、松の嵐に打靡き、心細く澄上る”。用丧服的“黑染”作“夕”的枕词。 [163] 秋霜:剑的代名词。前面的“消”字即“亡”意,是“霜”的缘语。 [164] “烟升”、“露消”都寓意离世。“东岱”即泰山;“北邙”是河南洛阳东北的芒山(北芒),多王侯公卿墓地。“新丘”当作“新旧”。白居易《对酒》:“东岱前後魂,北邙新旧骨”。 [165] 竹苑故宫月伤心:看到照着旧日居所的明月,便想起往事而伤心。西汉梁孝王的庭园内多植竹,因此称皇室为竹苑。 [166] 椒房寡居风吹梦:後宫寡居的冷风惊醒回忆的美梦。後宫的墙壁常以椒泥涂刷以驱恶气,故称後宫为椒房、椒庭。这里是指亲王的後宫。 [167] 中阴日数:死者亡後的四十九天期间。被视作亡魂在宇宙间徘徊,前往死後世界的时间段。此期间每七天须供养一次,七次共四十九天期满。中国民间俗称“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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