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s & SiteMap

新战国联盟论坛 http://www.newtenka.cn/bbs

国内最大最专业的日本战国历史研究论坛
共8 条记录, 每页显示 30 条, 页签: [1]
[浏览完整版]

标题:[原创]终于打算填坑了,风骑兵将军第三章征求意见稿

1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19 8:26:28

先改写几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很不满意的第三章。

第三章 邂逅

[注解1]:骑射不同于步射,并不追求绝对射程。游牧民族通常在骑射时不会将弓张满,而是略张后便射出箭矢,这能较快发射以及节约体力,另外在沙漠中箭矢也比较稀缺,若张满弓后劲射,箭矢极易损毁,难以回收使用。
[注解2]:此处的骑士指出身的阶级,而非战斗职业,正好与杉尼的情况相反,杉尼并非骑士阶级出身,但是在人类社会中的战斗职业是骑士。通常情况下骑士出身的人选择其他战斗职业是正常现象,而战斗职业选择了骑士的人却往往是骑士以上的贵族出身,因为骑士这个职业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包括装备、训练、坐骑、以及供养扈从等等方面,非贵族出身者很难维持开销。所以换句话说路西华这种情况很常见,而杉尼这种则相当罕见。
[注解3]:僭主小国之一,位于鲁安尼亚之东。僭主是指那些未经过当时合法的政治推选程序而进行统治的人,人类世界中除了圣国托利斯坦、魔法王国鲁安尼亚和商业王国盖亚三个大国之外,还有五种族共治的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以及一些僭主小国。
[注解4]:相对于魔法师而言,牧师也是一种使用“法术”作战的战斗职业,而且二者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然牧师认为,魔法师是偏向于利用与自己处在同等地位生物(被缔造者)的一些异能或者引发一些自然现象来作战,而自己则是纯粹依靠神的力量或者自己本身的精神力来作战,如果要给二者的异能分类的话,就是魔法师用“魔法”,牧师用“神术”,再加上召唤师用“召唤术”,这三者一起构成了“法术”。牧师同时认为,从判断魔法师和牧师能力的标准来看,就可以区分他们,魔法师的强弱,其根本在与天赋和智力,而牧师的强弱,却在对于神评判事物标准的理解和对神的虔诚与否。就哲学上来说,魔法和神术分别被归类于朴素唯物主义本自然现象和客观唯心主义超自然现象——虽然在魔法师的眼中看来,牧师完全是一种异端,因为魔法师本身也很多标榜自己对神的虔诚崇敬之心。(援引《牧师职业的概念》,作者:薰.冯.塔布里斯)
[注解5]:当托利斯坦建国初期,由于作为国家主体的战士和骑士们大多文化水准不高,只能打天下,而不能治天下,所以国民经济发展停滞,且经济结构混乱,而政治体制和法律条文也不健全,整个国家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幸而当时托利斯坦王国(当时还是政宗分离)国王都铎三世决定聘请原鲁安尼亚魔法师公会的副会长、神术专家斯坦恩.切利比达凯来托利斯坦辅助执政,而斯坦恩.切利比达凯也正好希望能够逃脱魔法师公会的权力之争。事实上,魔法师公会中“魔法”和“神术”两派争斗已久了,且以斯坦恩.切利比达凯为首的“神术”派处于下风。于是他带着公会中全部的高级神术修习者共170人逃到托利斯坦并且担任了首相的职务,在一段时期内,托利斯坦的经济大有起色,且法律条文也大有完善,同时还展开了镇压叛乱运动,国内社会的稳定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达到建国以来最高水平。其担当职务十年后,都铎三世下达退位诏书,正式让位斯坦恩.切利比达凯,而斯坦恩则正式建立了延续至今的政宗合一的教皇国政体。其后数百年,牧师职业逐渐衰弱,逐渐成为一种纯粹的社会职业,而在战斗技能方面,重新与魔法师合流。(援引《教会(牧师公会)的由来》,作者:薰.冯.塔布里斯)
[注解6]:杉尼曾接受盖亚商人艾德里安.罗兹的佣兵委托书,其中有一句:“金.斯沃.盖亚陛下得回本属于他的王位后将对各雇佣兵团论功行赏,功勋卓著者将被委任为盖亚王国各部重臣以及授予爵位,分封世袭领地。”(事详《艾尔帕西亚佣兵》第一章《盖亚商人的委托》)

  从自由都市前往卡莱那的路程并不长。当然,龙族沙漠庞大的让人难以想象,但是居住在沙漠中的人类,仅仅分布于靠近自由都市的一块绿洲群,这块绿洲群的名字便是卡莱那,最近的一块绿洲甚至只需要两天多的旅程。
  穿越这段旅程并不是难事,尤其是对杉尼而言,然而,他却碰上了意外的麻烦。

  这是进入沙漠的头一个早上,他骑在骆驼上思考着未来的计划。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他似乎没有丝毫希望战胜阿古都斯;他的职业虽然是骑士,可是他毕竟不是在传统骑士教育下成长的,当力敌只会造成无益牺牲时,他不介意采用别的方法来达到目的……比如说,暗杀。然而暗杀的前提必须是悄然接近目标,可是阔别卡莱那两年之久,他对故乡的现况毫无了解,在哪能找到阿古都斯?怎样才能接近他而不为他所察觉?该采用哪种暗杀手段才有成功的希望?
  他昏头脑胀却毫无头绪,最后只能得出一个没有丝毫积极性可言的结论:管它呢,等到了卡莱那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见了打斗厮杀的声音。
  他跃下地,从骆驼背上解下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深深地插入地面,将骆驼栓在原处,换乘战马。
  掣出腰畔的弯刀,轻轻夹紧马腹,黑云扬起四蹄,迅速地飞驰起来。
  打斗的声音越发清晰了,杉尼谨慎避开正面接触,向右侧略微迂回,这是有经验的冒险者或者战士偏爱的套路,“永远从右翼发起进攻”这个信条的影响。
  登上一座小沙丘后,杉尼看到了……三条恐狼正在围攻一个手持双剑的男子,地上还有两匹马尸,以及两头死去的恐狼。
  双剑男子的身手不弱,无论进攻还是闪避都异常灵活,不过他的右腿长裤的膝盖位置血迹斑斑,背后的衣襟也撕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有些狼狈。恐狼这种沙漠中天生的猎手是相当难对付的怪物,单打独斗或许不如普通战士,但它们狡猾多诈,擅长合击,若是三五头恐狼一拥而上,即便是第三等级职业者的资深格斗家也会觉得棘手。这个双剑男子在五头恐狼的围攻之下,还能力毙其二,实力可算相当强悍。
  杉尼将弯刀叼在口中,扯下背后的复合弓,拈箭上弦,瞄准最近的一头恐狼射去。
  那头恐狼仿佛听见了弦声,忽然就地一滚,这一箭便擦着狼尾掠过,浅浅地斜插在地上[注解1]。
  杉尼摇头叹了口气,开化人的世界里的骑士,不允许使用弓箭之类的武器,否则将会被剥夺身份,两年的佣兵生活让自己的箭术大为生疏。若是换了当初,这畜生又怎能逃得过自己一箭。
  他无奈地抛下失去自信的复合弓,掣刀策马冲向场中,先将直握弯刀的右臂向后伸展,接近后侧身矮腰向前顺势挥去,血光一闪,那头恐狼几乎被劈为两片,凄惨地咽呜一声倒下。
  另外两头恐狼见势不妙,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杉尼跳下马,先在恐狼的尸体上蹭去弯刀的血迹,再用洁净的布帛擦拭干净,归刀入鞘后方去拾起复合弓和箭,略为检查不见伤损,便将复合弓挂回背后,将箭插归箭囊。
  这时那个双剑男子也粗粗包扎完毕,阔步走了过来。
  “蛮子,谢了。”这个家伙的个子不算太高,但是那高昂着的脑袋却几乎要翘上天,脸上的神色写满了倨傲,“你帮路西华老爷打发了一些麻烦,这是你值得自豪的壮举。”
  杉尼顿时头痛起来,他讨厌粗鲁的人,哪怕他自己出身于以粗鲁而闻名的某个民族,又曾从事于以粗鲁而闻名的某个职业。
  “开化人,再见。”他冷淡地回答,跨上黑云准备离去。
  那个自称路西华老爷的家伙却拽住了缰绳:“蛮子,本大人失去了坐骑,你带上本大人一起走。”
  这个家伙还真不懂得客气。
  “你要去哪?自由都市离这不远,向西走,认识路的话天黑前能到。”杉尼没好气地回答。
  路西华诧异地张大了嘴,“真神在上,本大人从自由都市出来都五天了,怎么还离那不远?本大人要去卡莱那绿洲,听说两天就能到,就一个人上的路,谁知道这鬼沙漠走了五天都没见一个人影,连个问道的都找不着!”
  假若换个场合,我绝对要丢下这个家伙,径自扬长而去,杉尼郁闷地在心底对自己说。
  很遗憾,这里是沙漠,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理,那个家伙说不定会遭遇上其他的怪物,或者碰上兽人沙盗,就算继续迷路兜圈子也可能会耗尽食水,更何况他的坐骑已经被胡狼咬死……于情于理,作为在沙漠中出生,在沙漠中度过了最初的二十多年的杉尼,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对方的请求——哪怕是个讨厌鬼,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吧?
  “好吧,我带你前往最近的绿洲,不过到了那儿我们就得分道扬镳,离我太近必须冒着随时送命的风险。”杉尼无奈地回答,“我还有一峰骆驼,你可以骑着它……”
  自称路西华老爷的家伙很不愉快地打断了他,“蛮子,你是在警告本大人么?还是打算恐吓?首先,路西华老爷是开化人,你是蛮子;其次,路西华老爷是贵族,而你显然不是;第三,路西华老爷的命在自己的手里,并不是谁想拿就可以拿走的。所以,你不可以告诉本大人应该做甚末,不应该做甚末,这是无法容忍的冒犯!看在你刚才对本大人伸出了援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但是绝对不要再有第二次。”
  杉尼极力克制着勒死面前这个不停地喷洒着唾沫的家伙的冲动,他放弃了争辩,在沙漠中旅行时必须尽量少开口说话,为了避免水分流失。反正不就是两天的路程么,早点上路早点抵达早点散伙比啥都好。
  “如您所愿,”杉尼咬着牙说道,“请随我来。”
  出乎意料的,那个粗鲁傲慢的家伙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蛮子,我有预感我们会碰上一段非同凡响的甚末遭遇,我的预感总是很灵验。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魏瓦德.唐.路西华骑士[注解2],因为纹章主体是一团紫色火焰,也有人称我为紫炎骑士路西华。你私底下可以喊我魏瓦德,我来自蓝格[注解3],不过我想你多半不知道那儿。你有名字么,蛮子?”
  “蓝格?你猜错了,我知道那儿。”杉尼恍然大悟,那是人类世界中的僭主小国之一。那里的人性格鲁直,唯独憎恨他人因为自己家乡是个不起眼的城邦国家而轻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蛮族人所帮助本身就是失了颜面的事情,所以面前这位魏瓦德才要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贵族做派,作为维护自豪的手段吧。不论出于什么动机,杉尼在对方刻意的傲慢面前,做出了迁就的低姿态,默认对方的地位,结果却令其好感大增,迅速地拉近了彼此的关系。“不久前你们国家还和另一个叫做格劳瑞斯的国家打过一战,对吧?”
  魏瓦德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吃惊了,蛮子。不要说是你,就算是开化人,听说过这场小规模战争的也不多——我是说,在人类世界这个大背景之下。一个沙漠里的蛮子怎会知道呢?”
  “因为我是个佣兵,或者说不久之前还是。”杉尼解释道,“在那场战争中,蓝格雇佣了六百名佣兵,格劳瑞斯则雇了八百名,其中绝大部分是在自由都市或者是通过自由都市招募来的。同样作为佣兵,虽然我没有参与那场战争,但怎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我叫杉尼.佛克斯,来自龙族沙漠的卡莱那绿洲,这一点我想你肯定能看出来。”
  “原来如此。”魏瓦德点点头。
  他转身回到死马边上,从马鞍上解下几个行囊,刚准备背上身,杉尼跃下地接过行囊挂在黑云背上。
  “我们走过去吧,骆驼离这不远。”
  两人刚牵着马没走几步,魏瓦德忽然若有所思地停步。
  “你的武器,能给我看看么?我说的不是弓箭。”
  杉尼抽出弯刀递了过去,“它叫血月,是不是看起来有些怪异?”
  “这一次却是你猜错了,”魏瓦德打量着着血月的弧线,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它一点都不怪异,只不过也许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东西……”
  这次换成杉尼瞪大了眼睛,他惊奇地盯着魏瓦德:“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我怎么知道?嘿嘿,原因很简单,有两点。第一,我刚从莫古里亚回来,在那儿我曾经见过一些使用类似形制家伙的兽人们,他们管它叫甚末?我想想,好像是叫回旋镖吧。第二就要说到我个人的兴趣了,我对物品鉴定这方面的了解还是颇有自信的。”
  魏瓦德愉快地随手挥动血月,品味它划破气流的轻灵手感。
  “既然你已经知道它是啥了,你会正确地使用它么?”
  杉尼耸耸肩,从腰后拿下一只异常厚重的金属链甲手套,将它戴在左手上,然后从魏瓦德手里接过血月,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沙丘,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最后,他指着附近一株约莫半人多高的仙人掌,确定了目标。
  “就是它吧。”杉尼将注意力集中在脸颊和右手这些裸露在空气中的部位,努力地把握着风速。
  “距离超过六十步,我觉得似乎远了一点。我在莫古里亚见过那些兽人用这玩意,它可不是弓箭,也不是弩,它的有效距离很短,一个熟手可以做到三十步以内百发百中,可是六十步……”魏瓦德眯着眼凝望那株仙人掌,一边估算着距离,一边摇头。
  杉尼出手了,血月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向目标飞去。
  “这个角度,这个曲线,它飞不回来!”魏瓦德大声地喊叫,“这可不是回旋镖的标准使用方式!”
  血月一边急促地旋转着,一边斜着朝向右上前方向飞,然后慢慢地减弱了上升的势头,同时轨迹始终一点点地向左侧偏转,然后再逐渐下坠,终于,在即将从目标上方擦着而过时,它突然折而向下,准确地钉在仙人掌的上端。
  杉尼点点头,走过去拔下弯刀:“你说的对,这不是它的标准使用方式,因为距离超得太远。另外,这玩意的标准使用方式可不是对付地面目标,它应该是攻击空中敌人的利器,就像这样。”
  杉尼再次掷出血月,这次的弧线与之前截然不同,血月在划过一个斜上切的圆形轨迹后,轻盈地从另一个方向飞回出发点。杉尼伸出左手,稳稳地接住了弯刀。
  “真棒,你似乎比我在莫古里亚见到的那些兽人还擅长这玩意,你练习了多久?”魏瓦德毫不掩饰自己的钦佩。
  杉尼挠挠头,“正确使用的时间不算太久,不过几个月而已。但是我几乎每天都坚持八至十二个小时投掷。另外它作为弯刀已经陪伴我走过很长的岁月了,所以它对我来说就像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样熟悉。”

  两人一马沿着黑云来时留下的足迹而行,没多久回到了栓骆驼的地方。
  “我们得丢些东西,骆驼可能会吃不消。”杉尼简单地说,“你带了帐篷么?”
  魏瓦德点点头。于是杉尼将自己的帐篷扔到地上,“晚上我们轮流守夜,一顶帐篷就够。”
  接着,他从行李中解下骑士枪和双手剑,继续往地上扔,他对魏瓦德解释道:“我干佣兵时用的武器,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其实,这两件武器也是他不久前通过骑士考核的见证,原打算留着做晋升第三等级职业的小小纪念,但他不想说那么多。
  学他的样子,魏瓦德也开始给自己的行李减少负担。他翻捡了半天,丢下一套炊具和几件备用的衣物和装备。
  “行,差不多了。就这样上路吧。”杉尼道,他把剩余的东西固定在骆驼背后,魏瓦德爬上骆驼时咧了咧嘴,杉尼见了便问,“你的右腿没事吧?”
  “被该死的恐狼挠了一下。应该不碍事,已经敷了紫月草。”魏瓦德回答说。
  紫月草只能起到止血生肌的效果,并没有解毒的作用。而有些恐狼带有疫病,万一被传染上就比较麻烦了。杉尼寻思着,却没有说出来。解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毒素的种类和方式不同,需要使用不同的药物和器具。他自己的行李中也有几样解毒的配置,比如说食物中毒或者被蛇虫咬伤,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症状,而恐狼所传播的疫病,却不在自己预备的范畴之内。
  “也许我们该先回自由都市,给你找个牧师[注解4]……”杉尼随口问道。
  魏瓦德摇摇头:“找牧师做甚末,给我做临终忏悔?神术早已失传[注解5],当世的牧师多数战斗职业是骑士或战士,小部分是魔法师。就算是神职者,也只能依赖对药物的使用来救治伤病,或者宣扬教义达到精神安定的作用来减轻疼痛的折磨。一点小伤而已,别担心。”
  也对,就算找到了牧师,不见得能对付恐狼传播的疫病,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杉尼按下心底那一点疑问,跨上黑云当先领路。
  午餐在坐骑背上度过,两人赶路心切,没用停下来生火造饭,就着皮囊中的清水胡乱地啃了些面饼和肉干。
  中午至下午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段,在骄阳的炙烤下,甚至穿着金属盔甲会导致烫伤。杉尼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进入沙漠后就只穿一件简单的硬皮甲,外面罩着宽大的长袍,头上戴着圆帽巾,还蒙着面巾,只露出双眼,就像普通的游牧民一般。魏瓦德用的是皮环甲,虽然有些金属部件,却不至于像整件的金属盔甲那么危险,他将自己包裹在连帽斗篷中,看起来倒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应有的装扮。
  下午慢慢的过去,黄昏临近,温度缓缓地开始下降,沙漠大地逐渐展露出越来越多的生气,沙兽们开始活跃起来。
  先是偶尔有一两只蜥蜴在大摇大摆的爬行;然后路边出现了各种沙鼠的小身影,它们兴高采烈地蹦跶着;最后连大中型的沙兽都出现了,一群羚羊风驰而来,却机警地在视野所及的极处拐了个弯,远远地绕开两位旅行者的路线,奔向它们的目的地。
  魏瓦德拿出一把短弓,想要追上去猎获一只羚羊来当做晚餐,却被杉尼制止了。
  “本大人还没尝过这种动物的滋味,难得来一次沙漠,你别破坏路西华老爷的好兴致,蛮子!”自觉被冒犯了,傲慢粗鲁的贵族老爷嘴脸再度出现,魏瓦德怒冲冲地朝着杉尼吼道。
  “骑着骆驼去撵羚羊么?”杉尼冷静地说,“倒也不见得做不到,您和骆驼的寿命比它们长,等它们衰老到跑不动路的那一天,也许您会撵上的。”
  魏瓦德的眼珠子转了半圈,“那么你去,蛮子,你的坐骑应该跑得比羚羊快。”
  杉尼坚决地摇摇头。
  “为啥?”
  “追捕和宰杀一只羚羊需要不少时间,而我们既吃不完整只羚羊,也带不走。骆驼的负载已经很大,再加上一只羚羊,也许就是压断它脊梁的最后那根稻草。”杉尼说了一句俗谚。
  魏瓦德撇撇嘴,“哪有什么关系,吃不完带不走而已嘛,剩余的丢掉不就行了,就像上午我们扔下的那些累赘。”
  “浪费食物是沙漠中最大的罪孽之一。”杉尼不为所动,“既然你要去卡莱那,就要遵守这里的习俗,否则你会处处遇敌。”
  “蛮子,本大人记得已经提醒过你,你不可以告诉本大人甚末该做甚末不该做!处处遇敌?或者你自己也打算做本大人的敌人?”
  杉尼叹了口气,“我有更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没兴趣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地方。包括去捕杀一只我们并不需要的羚羊,或者与啥自以为是的家伙为敌。路西华骑士,我尊重您的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畏惧它。”
  魏瓦德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从愤怒的表情,一点点地冷静下来,然后逐渐转化为不可思议。
  他听出了杉尼最后那句话所蕴含的意义,这代表着他面对的,是一个地位和身份都完全与他对等的角色,甚至有可能还在他之上。
  “你也是贵族?这怎么可能?真神在上,一个蛮子……一个蛮子!”
  杉尼掀开长袍,露出硬皮甲上烙着的一个小小图案,那是一把血红色的弯刀。
  “这是我的纹章,是我在开化人世界里的旗标。我曾做为佣兵,替盖亚的金.斯沃陛下效劳,因此他授予我骑士头衔——杉尼.佛克斯.德.卡莱那骑士。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个头衔能带来什么不同,我还是我,一个游牧民族的后裔,用你们开化人的说法,一个蛮子。我尊重开化人的传统,但并不意味着我认同开化人就比我们尊贵崇高。我们都是真神的造物,无论精神还是肉体,我们都是平等的存在。”
  魏瓦德惊愕得合不拢嘴,他喃喃地自语,“册封一个蛮子?册封一个蛮子!那位金.斯沃国王陛下还真是胆大妄为异想天开,难道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蛮子可是人类世界的弃儿,是被真神所抛弃的子民,他不知道这是向全人类的传统做出的宣战?”
  杉尼苦笑了,确实如他所说,这件事传扬出去绝对惊世骇俗。不过那位斯沃陛下本来就是个随心所欲地凭一己喜恶行事,即使接触不算太多,杉尼也能大致做出这样一个结论。但是,与其说盖亚国王蓄意用册封他这个蛮子的手段来挑衅世俗传统,还不如说斯沃陛下压根就没想到别人的看法,只是单纯兑现了他自己最初的承诺[注解6]罢了。
  “好吧,既然你也是一位贵族,虽然我并不觉得你获得的地位符合逻辑常理,但是我还是得承认盖亚国王足够的权威来授予这个头衔。我会尝试着将你看作对等的存在,尝试着尊重你的意志,在它没有冒犯我的权利的前提下。真神在上,我可真没有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对一个蛮子说这种话。那么,我们的晚餐怎么解决?我想吃点热食,沙漠夜晚的寒冷我可已经见识过了。”魏瓦德做出有限的退让。
  杉尼点点头,互相妥协是人类之间最常见的相处方式,“完全可以,你喜欢沙鼠还是野兔?”
  最后,一只不幸的野兔为两人的晚餐奉献出了自己的躯体,它被分成两片,叉在金属的烤架上。还有另外一件出乎意料的事,魏瓦德的短弓竟然比杉尼的复合弓更精准,所以路西华骑士老爷再次赢回了不少自尊,他倨傲地坐在篝火旁,活像一位等待仆人侍候进餐的公爵。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3-21 6:31:59编辑过]
2楼
田中人龙 发表于:2010-3-22 14:13:21
你还是把前面的都贴下吧 这么多年了 还有几个记得前面的情节的啊
3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22 14:29:40

艾尔帕西亚佣兵就不用我贴了吧,我应该给过你样书吧……弄丢的话,网络上到处都能找得到。

《血月三部曲》之二《风骑兵将军》

上卷《阿古都斯的终结》

前言

盖亚帝国宫廷学者/盖亚帝国历史协会副会长/盖亚帝国考古俱乐部荣誉主席:席兰.约克
帝国历516年1月20日

  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的帝国历史协会年度交流会上,笔者一篇名为《从佣兵到将军——记卡莱那子爵》的研究报告引起了意料外的热烈反响。许多朋友怀着颇大兴趣再三追问有关该人物的更为具体的生平事迹,当然,更多的人则完全不相信地表示,多半是笔者凭空杜撰出了一个五百年前的故事出来。
  对于普遍的置疑,笔者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若不是十六年前无意中在艾尔帕西亚皇家档案馆发现了一本名叫《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的奇怪手抄本,笔者也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人物毫无认知。纯粹是出于侥幸的缘故,历史女神在笔者面前悄悄地揭开了她那神秘面纱的一角……
  在这里,笔者要作一番声明。也许很多人会认为,笔者研究这一段历史的动机仅仅是为了发掘几件湮没已久的轶事。固然,对个人来说,仅仅做到这一点便已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大约最开始的时候,笔者也确实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默默地展开工作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卡莱那子爵认知的加深,笔者越来越感觉到,这个貌似简单的人物背后,竟牵扯着帝国初期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不知不觉间,笔者便已在这个课题上倾注了十数年的业余时间……

  盖亚(王国)历三二七年,也就是帝国历元年,一位名叫杉尼.佛克斯的蛮族青年在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接受了盖亚商人百兰斯.伯恩斯坦的委托契约,秘密招募一批佣兵前往盖亚。在斯沃陛下平定克拉文之乱[注1]期间,这只小小的佣兵团活跃在支持僭王克拉文的诸侯领内,连续使用奇袭骚扰的战术,取得一连串战果。
  着眼于整个盖亚内战的全局,这支始终游离于主战场之外的小部队显然很难引起更多的注意。杉尼.佛克斯这位内战时期不见经传的人物真正走上历史舞台,要从帝国历二年他就任风骑兵军团第二副团长时才开始。
  提到这支我们耳熟能详的传奇部队,人们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它那严格的拔擢制度、如风的进军速度以及斯沃陛下从不吝惜的恩宠(实际上这种恩宠甚至曾引起过其他军团许多将领不安的羡慕),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斯沃陛下即位前,占据盖亚军事力量主要地位是六个军团组成的王家卫队,由于在内战时期不幸站在斯沃陛下的敌对面,王家卫队不仅在内战中遭遇到可怕的打击,在战后仍旧处于长期失宠的窘境;另一支著名的精锐之师王国近卫骑士团虽然得益于团长列文.玛特勋爵在战争最后阶段倒戈投诚,以及斯沃陛下对列文.玛特勋爵高贵人品和卓越才能的赏识,维持了帝都守卫者的荣耀,但待遇仍无法和后来的国王禁卫军相提并论;与王家卫队恰恰相反,在内战中支持斯沃陛下的潘.达克子爵私兵两千人和临时征召的五千沙思路亚子弟凭借着拥立征途中的浴血奋战,在斯沃陛下即位次日便接受了陛下亲手颁赐的蓝底金色执剑狮鹫军旗,正式改编为国王禁卫军(一年后,斯沃陛下称帝,遂更名为皇帝禁卫军)。斯沃陛下慷慨地回报了沙思路亚人的忠诚,国王禁卫军不仅拥有最精良的装备和最丰厚的津贴,还享受着非沙思路亚籍男子不得入伍的优待,甚至连帝都赫尔墨人都不例外。
  风骑兵军团便是国王禁卫军最璀璨的一颗明珠。早在内战初期,斯沃陛下的挚友、传说中的神秘英雄——疾风行者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率领麾下一百零一骑成功地冲破讨伐军对沙思路亚城的包围,以这微不足道的兵力将南方诸侯领搅得天翻地覆,这支为数仅百人的轻骑兵部队便是风骑兵军团的前身。
  杉尼.佛克斯并不是沙思路亚人,甚至不是盖亚人。他能在风骑兵军团组建前夕就任第二副团长,唯一原因是军团长布隆姆菲尔德的亲自举荐。在记载风骑兵军团档案卷宗的人事篇第三页,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兹令杉尼.佛克斯任风骑兵军团第二副团长。”纸条末端赫然是斯沃陛下的花式亲笔签名。
  众所周知,禁卫军司令卡休.喀尼亚斯拉子爵在斯沃陛下加冕为帝的仪式上被刺身亡,或许是无人可以取代他在斯沃陛下心中的地位,禁卫军司令一职竟长期空缺。在帝国统一人类世界的漫长征途上,皇帝禁卫军的实际统帅是风骑兵军团的三位将军:军团长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副团长乔.邦德诺以及第二副团长杉尼.佛克斯。
  然而,布隆姆菲尔德和邦德诺都是帝国历史上耳熟能详的传奇人物,为什么惟独佛克斯没有引起同样的关注呢?要弄清楚这一点,必须对这三人的出身立场作出比较。
  到现在为止,仍旧没人知道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究竟是哪国人,大概他本人对此也始终一无所知。人们只知道他是雇佣兵收养的孤儿,在游历中结交了当时的盖亚第一王子金.斯沃。盖亚内战爆发时,他正巧滞留在沙思路亚,仅仅出于友情,他站到了支持斯沃陛下的阵营中。这位从未向斯沃陛下宣誓效忠的佣兵,在长期的战争经历里积累下丰富的军事知识,很快就成为幕僚中的首席参谋。
  乔.邦德诺则不仅是地道的沙思路亚人,还是斯沃陛下另一位挚友、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男爵的家臣。在盖亚内战期间,邦德诺就以副将的身份与布隆姆菲尔德并肩作战。
  至于杉尼.佛克斯么,则是来自远离人类文明世界的蛮族男子。
  对布隆姆菲尔德而言,皇帝首席参谋的身份远比军团长更重要,或者说他对斯沃陛下而言比对风骑兵军团更重要……总而言之,虽然他是风骑兵军团的缔造者,却长期保持若即若离的立场,从未投入地履行过军团长的职责;真正负责实际事务的不是军团长,而是副军团长邦德诺,不过,从另一个意义上来看,土生土长的沙思路亚人邦德诺也确实比另两位更适合管理军团;同样出身雇佣兵的佛克斯很象布隆姆菲尔德,或者说他一直在努力学习布隆姆菲尔德,他从不介入政治和内务,甚至除了自己麾下的千骑队之外,他几乎不过问任何其他事。
  没有证据表明私交密切的三位军团长是否从一开始就私下达成了职权分工的协议,我们却不得不饶有兴趣地这样猜测:布隆姆菲尔德承担战略筹划,邦德诺负责统合军团,佛克斯提供战术上必要的补充。
  在历次战争中,希格蒙德总是往返与御前中枢和军团本部两地,有时甚至会神秘地消失一阵,直至下一次出现。无论他是否在场,所有指令均由邦德诺下达给各级军官,这有益于提高军团的管理效率,但却给研究工作带来很大麻烦——我们往往无法断定某场战役的实际决策者是谁。佛克斯留在军团本部时就象邦德诺的沉默影子,而当他率领麾下千骑队单独出击时,又多半承担骚扰、佯攻这类因为隐秘而难以引起注意的任务,自然无法和另两者一样成为大众目光的焦点。
  大凡古往今来的著名人物,究其成名的真正原因,通常不是他本人具备了怎样的才能,而是他曾经做过、经历过某些特殊的事迹。换句话说,即使拥有超越常人的天赋,但若是长期得不到施展的机会,仍无法让后人知晓。以布隆姆菲尔德为例,假定他不曾砍下盖亚第一美女特蕾莎.塔比奥拉的首级;假定他不曾结识斯沃陛下;假定他不曾创立风骑兵军团;假定他不曾莫名其妙地背叛斯沃陛下并战死在莫古里亚……假定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们大概就不会知道历史上曾经存在过一位叫作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人物。
  可以想象,偶尔出现在卷宗记载里的第二副团长,因为缺乏能够被传诵的事迹,只能被绝大多数人忽略、遗忘。象是一尊被深深埋进沙堆里的雕像——除非有一天,狂风将遮掩的沙砾卷走,将雕像的真实面目展示于我们面前。
  笔者无意中发现名为《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的手抄本,或许就是这阵狂风的前奏。

  杉尼.佛克斯出身于龙族沙漠的游牧民族,即使在今日,它仍是一块神秘未知的世界。
  龙族、龙人和巨龙是比较容易相互混淆的三个概念。人类的语言并不完美,涉及外来语的不少词汇很难完整全面地表达出相应的涵义。龙族是真神所创造的五大种族之一,青壮年龙族拥有强健的力量和巨大的体型,很容易辨认。老年龙族的体型会大大缩减,力量也有所衰弱,却可以炉火纯青地运用魔法力量。龙人并不是规范用语,确切的称呼应该是类蜥蜴人,属于兽人的一个亚种分支。至于巨龙,则不属于五大种族的范畴,而是一种可怕的远古巨兽,并且能使用类似元素魔法攻击的喷吐——正是因为拥有媲美巨龙的力量和体型,龙族才得以命名——虽然实际上龙族和巨龙基本不存在亲缘关系。
  东方山脉以东,便是浩瀚的龙族沙漠。从人类世界通往这片土地的唯一通路是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绝大部分龙族生活在沙漠里,仅有一小部分在艾尔帕西亚居住。
  龙族虽然拥有可怕的实力,却向往宁静而从容的生活,从其他种族的角度来看甚至有点懒散。虽然龙族的长老们掌握着高度发达的自然知识和人类世界早已失传的古代魔法,却始终以较低的社会形态存在。这个几乎可以独力对抗魔族千年侵攻的伟大种族,竟然没有货币和社会分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最早的时候,龙族沙漠没有人类的身影。所谓的游牧民族,实际上是被龙族收留的人类弃儿。
  游牧民族的祖先原先居住在托里斯坦西陲与兽人领相邻的土地上,当上次千年侵攻的魔兽联军从这里入侵时,他们长时间内反复经历着反抗和被奴役的生活。侵攻战争结束后,这些幸存者遭到了人类社会和兽族的一致排挤,被迫不断地向当时还未开化的东部地区迁徙,到最后,竟横越过整个人类世界,被龙族收留在沙漠里——当然,这些部族并非一同迁徙,而是各自走出了自己的一条向东的迁徙之路。其中大部分部族,在迁徙过程中,被当地人类势力吞并而成为奴隶,或者受屠杀导致灭族。成功到达龙族沙漠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可以想象,绝大部分游牧民族将文明人类(他们似乎称我们为“开化人”)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待龙族不啻于恩人和主人,这种尴尬的状况值得我们反省深思。
  为了便于理解这层背景,笔者将《卡莱那子爵回忆录》内一篇杉尼.佛克斯向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以及乔.邦德诺讲述的蛮族(对游牧民族略带贬意的俗称)传说中英雄故事的片段放在这本小书的开篇。

附:主要参考资料出处及作者
《卡莱那子爵回忆录》(作者:杉尼.佛克斯.德.卡莱那子爵)
《土拨鼠大街办事处卷宗》(记录者:沃斯.利蒙)
《风骑兵军团卷宗》(记录者:乔.邦德诺)
《布鲁.斯凯男爵回忆录》(作者:斯通.斯凯男爵)
《金.斯沃陛下起居集》(作者:弗郎兹.佩斯科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3-22 14:31:57编辑过]
4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22 14:32:27

引子——《恶魔》

  眼前的敌人至少有九尺高,发达的肌肉和粗大的骨骼勾勒出一幅洋溢着阳刚之美的轮廓,即使是在最挑剔的艺术家眼中,也可以称得上是充满力量之美感的杰作……可惜拥有这副身躯的并不是什么绝世的美男子,而是一只恶魔。
  是的,那是一只恶魔。
  一张与人类迥异的脸,皮肤黝黑如最深沉的夜色,头顶生着两只短小的硬质角骨,两只黄玉般的眼睛,瞳孔狭长,目光中蕴藏着无尽的怨毒和憎恨,象是要把一切横亘于他面前的障碍统统砸个粉碎。换了个寻常的普通人,恐怕只要和他对视一眼便要忍不住簌簌发抖,掉头逃命吧?
  然而,这只恶魔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整整两天一夜的追杀让它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倒在它那柄巨大镰刀下的战士已经破百,而它制造的血腥也足以让亚伦河水暴涨尺许,却丝毫不能遏止瑞格尔人和三蛮族联军发起的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优雅得体的短甲上满是各种武器所留下的痕迹,那把镰刀也早就随手扔在比利山下,现在这只恶魔仅能够赤手空拳地与源源不断的追兵周旋着,它的处境逐渐由游刃有余变得疲于应付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恶魔狂怒地咆哮着,随着这句话,又一位瑞格尔士兵被它的铁拳击中,身体如败絮般扭曲着,重重地跌落到七步之外,着地的时候,已经成了没有呼吸的尸体。
  “因为你是恶魔,你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觉悟吧!”野马族的伯约纳.豪斯将腰后皮囊里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沉着地瞄准恶魔的右眼,捏着箭尾端翎羽的三指轻轻放松,拉满的弓身猛地前倾,浸过圣水的利箭带着一股呼啸的风声闪电般飞向目标。恶魔本能地放弃攻击下一个敌人,敏捷地将头一侧,那支箭堪堪擦着它的耳际而过。伯约纳.豪斯甚至来不及叹一口气,迅速接过瑞格尔随军奴隶递过的另一囊箭,在那个奴隶将空箭囊解下的同时,把新的箭囊挂在腰后,然后拔出下一支箭搭在弦上。
  得到这个喘息,几乎要被打倒在地的蛮族战士重新站稳,他已经被连续逼退了十余步,厚实的圆木盾外侧包裹的铁皮已经凹痕处处,甚至有好几个地方产生了裂纹,他将左臂举至胸前,用这面残破的盾牌护着胸口,右手熟练而迅速地一甩,再次调整好短柄战斧的握持处,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感觉到与大地相接的脚底处及时地传来一阵澎湃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感谢远处那位女性巫医的支援法术,大声地呐喊着:
  “我,拉瑞斯.尼古平原之主、灰狼族族长、东方山脉以西的三族之王斯瞿尔.沃尔夫发誓,一定要斩下你的首级!”
  十五步之后的树荫下,麋鹿族巫医让娜.蒂尔背脊无力地靠着树干,联军里最后这位蛮族成员嘴角沁出一丝血迹,连续不断地使用法术使她已经走到了心力憔悴的边缘,原本一头美丽的乌发也枯黄无光。参战的近百蛮族只剩下这三位,而是否有人能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实在是很渺茫的未知。
  比起悍不畏死的蛮族勇士,瑞格尔公国军的伤亡似乎不值一提了。四百士兵和十五位贵族军官阵亡不到一半,由于战马绝对不肯接近恶魔十步以内的距离,职业是骑士的指挥官崔西曼.亚倍尔更是理顺成章地呆在相对安全的后方,斜着眼睛打量着身边那位异族年轻女性在灰色粗麻长袍下遮掩不住的绰约曲线,不知道在默默地想着什么。

  一位不知名的元素魔法师在流浪的旅途中偶然得到了一卷罕见的召唤恶魔卷轴,这位邪恶的法师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才鉴定出卷轴的法力和使用方法。十天以前,他带着卷轴进入瑞格尔公国,趁夜召唤出恶魔,利用它偷袭了大公的宝库,将所有珍贵的魔法书和魔法物品洗劫一空。得手后的法师取道城外的时空魔法阵逃往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这只被遗弃的恶魔则成了被追杀的目标——毫无疑问,邪恶的法师总是很聪明,如果带着恶魔一起跑,即使能一时击败瑞格尔的追兵,也免不了到处被追杀的命运而永无宁日。
  暴怒的大公果然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实际上他也无法追捕一位逃入自由都市的无名法师),他用丰厚的礼品和永久放弃对拉瑞斯.尼古平原的领土要求换取来灰狼、野马、麋鹿三族的盟军。蛮族的族长同时也是族中的第一勇士,活跃在每场战争的最前线上,这一回当然也不例外,灰狼族的族长斯瞿尔.沃尔夫率领神箭手伯约纳.豪斯和大巫医让娜.蒂尔以及其余九十位蛮族战士慨然加入瑞格尔人组织的恶魔讨伐军。
  恶魔的皮肉坚硬如铁,只要它绷紧了肌肉,即使是刀砍斧劈也只能留下一道小小的口子。不仅如此,它还本具有难以置信的强大自愈能力,两天前联军的战士们拼了性命才在它身上制造的那些伤口,如今已经基本弥合,只遗下一些淡青色的不起眼疤痕。饶是如此,越来越多的轻伤仍旧给它带来很大麻烦,随着深紫色的恶魔之血几乎流干,它的魔力变得越来越弱,皮肉亦逐渐软化,这表示它抗击打的能力已经降低到很危险的程度,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联军这边景况勉强还算乐观,虽然战力最强组成部分——剽悍勇猛的蛮族战士们——几乎要损失殆尽,瑞格尔人却还有大半幸存,只是因为连续的追赶、厮杀以及缺乏睡眠,而显得疲惫不堪。
  这只恶魔根本没有估计到会遇到这样强横的对手,头一天,解决了三十位蛮族战士后,它才隐隐觉得不妙,那些挥舞着战斧和钉头锤的蛮人实在是难缠之极,宁可送死也要在它的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于是它终于掉头逃跑,追追打打了几十里地,它无意间闯入了这条绝路,另一头竟然是一座废弃的矿坑,那些紧追不舍的联军将它堵个正着——也幸亏是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它才不至于陷入被围攻的窘况,否则也许它早就被打倒了。

  一位士兵挺起长戟,从二十步外的地方助跑而来。这些瑞格尔军的士兵,虽然在力量和体格上远远逊于他们的蛮族盟友,却具有蛮族战士缺乏的标准化军事训练所锻炼得来的技巧——起初的几步先是小跑着慢慢加速,尔后忽然发力,将速度提升至顶点,他握持着长戟的两手原先分别弯曲着贴在左肋和心口略斜下方的位置,就在戟刃离恶魔之间距离不足一步的刹那,这位士兵“呔”地一喝,双手向前一推,长戟猛然朝恶魔相对柔软的下腹突刺。
  如果是在人类与人类间的战斗中,这样的突刺足以击杀一匹被精良皮制马铠保护着的健马。可惜这位士兵的对手不是普通骑士,而是以力量和狡诈闻名的恶魔,它随意伸手一探,便紧紧地捏住了长戟的前端,随即一翻手腕,坚木制的戟柄竟然被它单手拗断!士兵冲刺的势头先被一阻,接着这股阻挡的巨力瞬间里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猛然失去重心,跌跌撞撞地向敌人扑去,恶魔狞笑着,一手格开士兵手中的戟杆,一手则轻松地将残缺的戟刃戳入士兵在环型甲保护下的胸口。
  就在这时,伯约纳.豪斯又射出一箭,趁着恶魔短暂的分神,这支箭浅浅地扎进了它的右肩。单以伯约纳.豪斯箭术的杀伤力,除非直接命中眼睛之类要害部位,基本上无法对恶魔构成实际威胁。然而,作为恶魔讨伐军的牵制主力,他所使用的是瑞格尔人事前特意送到神庙里浸润在圣水整整一夜,又由主教大人亲自祝福过的那箭支,在时效内对邪恶的生物具有特殊的力量,虽然对付恶魔这种强大的敌人,作用免不了要打些折扣,但也足以破坏疮口附近的自愈能力。深紫色的血液汩汩地渗出,与此同时,恶魔的右臂传来一阵轻微的酸麻,脑中眩晕,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它终于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的情绪——由于失血过多,它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死亡。
  一缕奇特却又非常悦耳的歌声忽然响起,虽然歌声很低很低,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内。这是蛮族里流传了上千年的战歌“勇士的归宿”,每一个音阶都似乎充盈着未知而神秘的力量。传说中黑熊族的英雄塞文.比尔便是在这首歌的激励下,率领着东方山脉以东的五蛮族联军击败了圣国托里斯坦派遣的沙漠远征军。传说中,听到这首歌的勇士立刻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但吟唱完战歌的巫医,则要付出失去所有施法能力的代价,直到下一次月圆之际才能恢复。
  让娜.蒂尔即使是背倚树干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了,她缓缓地盘膝坐下,瀑布般的乱发披散着,双手在胸前不停地变换着各种繁琐复杂的手印形状。她闭上眼,全心地投入战歌的吟唱中。
  一道冷冰冰的眼光正聚焦在她的身上。对于这首歌,崔西曼.亚倍尔可一点也不陌生,他清晰地记得,在一年以前拉瑞斯.尼古平原的几次武装冲突中,自己麾下的瑞格尔士兵便是在这首歌响起后,被宛如鬼神骤然附身的蛮族人砍瓜切菜般屠杀时的恐怖情景。
  斯瞿尔.沃尔夫的瞳仁隐隐发出赤红的色泽,作为灰狼族王者血统的证明,这个标志只有在最激烈的战斗中才会觉醒。他高高地跃起,扑向恶魔,举起战斧奋然砍往它的脖颈。
  下一个瞬间,最后一股恶魔之血漫天激扬,深紫色的粘稠液体喷溅得斯瞿尔.沃尔夫满身都是,那颗狰狞的首级滚落在地上。

  副官询问的眼神在崔西曼.亚倍尔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瑞格尔人和蛮族联军的指挥官长久地沉吟着,他目不转睛地巡视着周围的情况。恐怖的恶魔显然已经死了;身受十数处重创的斯瞿尔.沃尔夫看起来连移动脚步都很困难;让娜.蒂尔脸色苍白地倒在树干上,饱满的胸部急促地起伏着;伯约纳.豪斯随手扔下弓箭,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布满血丝的双眼……
  “子爵大人?”副官小声地提示着。
  那些从这场战斗里活下来的士兵们……不,不止是士兵们,连身边的几位青年贵族都忍不住对那个蛮王投以敬佩、畏服的目光。
  崔西曼.亚倍尔摇摇头,他抬眼打量天色,黄昏马上就要降临了。
  “就地扎营吧。”
  崔西曼.亚倍尔走近伯约纳.豪斯,他的嘴角泛起亲切的微笑,说道:“尊敬的勇士豪斯阁下,首先我要感谢您在这场战斗中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王才是勇士,你应该谢他。”伯约纳.豪斯放下双手,为了恢复视力竭力转动眼珠,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您太谦虚了……”崔西曼.亚倍尔讪笑着,“是这样的,经过这场激烈的战斗,将士们都很疲倦,我打算让大家就地休息一夜。不知是否可以请您承当夜间的警戒?”
  伯约纳.豪斯不满地斜睨着身前的贵族男子,嘴里嘟囔道:“我也很累……”
  崔西曼.亚倍尔笑得更加和善,他小声地说道:“我觉得沃尔夫阁下和蒂尔女士都非常需要充分的休息,为了能让他们度过一个安全的夜晚……虽然是很勉强,我还是希望您能委屈一下,另外,我将委派二十名士兵和两位贵族听您吩咐。”
  神箭手瞥一眼远处的三族之王和大巫医,对方的话听起来似乎没错。
  “你打算让他们怎么休息?”
  “主教大人派来的那两位随军僧侣,他们学过急救,也随身带着药物和工具,当然是请他们对沃尔夫阁下做一些初步医疗,蒂尔女士没受伤,只需要足够的食物和睡眠,明天早上她就应该恢复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伯约纳.豪斯微微地点了点他沉重的头。

  半夜里,一种莫名的躁动让崔西曼.亚倍尔惊醒过来。
  他梦见了那条纤细的腰肢,还有那……丰满的胸脯,一股火辣辣的热流在他的下腹不停地翻涌着。
  真是见鬼了!他没法解释这种冲动,在瑞格尔那些酒吧里,他见过无数艳丽吧女,有些甚至只裹着一点点窄得不能再窄的布料——那些仅能遮羞的布料根本就不能称为“衣物”,而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需要的体验。
  ——甚至,他仅仅是看到了她长袍下那双裸露的脚踝而已!
  蛮族人特有的黑色长发和黑色瞳孔、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胸脯、如麋鹿般轻盈的步伐、裸露的完美脚踝……这些回忆的片段接二连三地在他眼前出现,交织成致命的诱惑之舞,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着在那件灰色粗麻长袍下,究竟包裹着什么……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喉结上下移动,拼命吞咽口水。欲望象汹涌的浪潮一样拍击着他,推涌着他,他一次又一次勉强自己与之对抗,却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没顶的深渊,最后,他终于承认了失败。
  崔西曼.亚倍尔粗哑地自言自语:
  “我要她!”

  虽然没有听见几乎无声的脚步在渐渐逼近,让娜.蒂尔仍旧觉察到潜意识里传来的警讯,她立即清醒过来,睁开明亮清澈的双眼。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
  瑞格尔人将她安排在废矿坑的甬道里,理由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休息,还用搭帐篷的棉布在入口做了一个简易的幕帘。所以周围一片漆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的方向,勉强发现了一层月光渗入的微光。
  今夜的月色一定很皎洁,否则无法穿透这厚实的掩蔽……她突然意识到,这是月圆之夜!
  她尝试着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随着三次虔诚的祷告之后,魔力逐渐一点一滴地在她的体内汇聚。然而,这对她并没多大帮助,她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体力上的透支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
  微光消失了,是月亮走进浮云里了吗?
  还是——有人站在幕帘外?
  一想到这里,她的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骑士绝对不能做出这种事!”
  “想做你就去做呗,没用的胆小鬼!”
  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崔西曼.亚倍尔的耳边争执着,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怯懦。难道一个动弹不得的姑娘也能令我害怕吗?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长发和瞳孔、腰肢和胸脯、还有那双裸露的脚踝。那双脚踝!鼠蹊处的躁动越来越炽热,一阵莫名其妙的颤栗袭过,他的心似乎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
  欲望又一次战胜了理智,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颤抖着向幕帘伸出手去。
  就在手指碰到幕帘的同时,他听见了她轻声的询问。
  “谁?谁在外面?”

  “是我。”
  那位英俊青年贵族的形象迅速从让娜.蒂尔脑海中跃出,是他吗?那位拥有子爵头衔的瑞格尔男子?从他简单的回答中,她敏锐地觉察到一丝慌乱。
  “崔西曼.亚倍尔先生?您有什么事吗?”辨明了来者的身份,她稍微安下心来,不祥的阴影却在心中扩大。

  听见第一声询问的时候,崔西曼.亚倍尔紧张得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停止呼吸,他用力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掀起幕帘,蹑手蹑脚地钻进矿坑。
  “我是来救你的。”他轻轻擦亮火石,点着油灯。
  骤然出现的光亮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那位贵族竟然只穿着睡衣……然而她无心深究这个问题,只能用质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很抱歉。我想,现在的拉瑞斯.尼古平原上已经插遍大公的旗帜了……大公不希望你们活下去……”
  不,不对,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在答应瑞格尔人的联军约定之前,王曾特意让她询问过真神:对方会遵守承诺吗?占卜的结果是肯定的,难道真神和瑞格尔人串通好了欺骗我们吗?不,她绝对不相信。
  “你撒谎!”愤怒的火焰在让娜.蒂尔的眼中燃烧。
  崔西曼.亚倍尔猜到了她的想法,露出怜悯的苦笑:“我们没有违背誓约,五天前,公国一半的军队奉命在边境集结,总数大约三千人。就在你们进入瑞格尔的那天晚上,我们就渡过亚伦河了……誓约是杀死恶魔后,我们放弃对拉瑞斯.尼古平原的领土要求——然而,当那只恶魔还活着时,这块土地便已属于瑞格尔公国所有。”
  这致命的一击彻底打垮了她的精神防御,她似乎看见了她的族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老弱妇孺无一幸免。放眼都是被火焰炙烤得焦黑的残肢断臂……一片火光在远处升起,牛羊惊惶四散,营栅和帐篷在火舌中瑟瑟摇曳……
  男子单膝跪在地上,狂乱地将几句倾慕表白的话颠来倒去地说个不停,僵卧在毛毯上的姑娘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男子说到“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杀你”时,姑娘才回过神来。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让娜.蒂尔面无表情地问道,她在复数形式的发音上加重了语气。
  崔西曼.亚倍尔一怔,犹豫了片刻后坦率地说道:
  “现在也没有再隐瞒你的必要。你们的王已经撑不了多久,他受了很重的伤,另外又沾上了大量腐蚀健康的恶魔之血……随军僧侣告诉我,他很可能在明天日出之前就会断气;我派了二十多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个神箭手,只要你们的王一死,我就把他抓起来,然后带回瑞格尔让大公处置;但是,我没法对你下手,我爱你,我要你……”
  他伸手贴上姑娘的腰,一股电流从他五指间传遍全身,那条在梦中缠绕着他的纤细腰肢!他似乎可以真实地感触到粗糙的麻布长袍下那柔软而富弹性的躯体,他急促地喘息,手开始象蛇一般不安分地游动,温柔地抚摩过平坦的小腹,慢慢地攀上那丰润隆起的胸脯……

  此刻,让娜.蒂尔反而觉得异常冷静,她悄悄地咬破上唇,僵硬的身体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产生了反应,手指关节微微伸曲一下,同时脑海中回忆起一个法术。

  “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在天亮前把你送走,”崔西曼.亚倍尔喃喃地诱惑着,“我会告诉大公,你在夜里逃跑了,我愿意承担他的责罚,我会在乡下给你准备一间宅子,你可以安全地住在里面。”
  一只手停留在姑娘的胸前,另一只手拈起她额前的乱发,他俯下身子恣意地欣赏着那张清秀又带着一点粗犷野性的脸。挺拔的鼻子、澄净如乌玉的瞳孔、甚至可以感受到绵密呼吸中的那股醉人的芬芳,他忍不住低头吻向她的嘴唇,时间在刹那间仿佛停滞了……
  不,是他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让娜.蒂尔趴在山路上,艰难地爬行着。
  矿坑外不远处有一处空地,相当于普通谷仓的大小,以前用来堆放开采出的矿石,瑞格尔人就在这里休息。贵族们分头睡在四五个帐篷里,那些士兵则胡乱裹着肮脏的军用毯露天而卧。由于连日战斗所带来的疲倦,他们都睡得很沉。让娜.蒂尔小心地从他们附近经过,没有吵醒一个人。
  她向前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需要用全身的力量来完成,支撑身体的两肘被嶙峋的石块磨蹭出道道血痕,灰色的麻布长袍不仅被钩破了无数处,还沾满了黄褐色泥浆和污水。从矿坑到哨兵们守夜的山口,不过是七百余步的距离,让娜.蒂尔却为这平常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
  二十多个瑞格尔哨兵围拥着伯约纳.豪斯,在山道上席地而坐,牢牢地扼守着通往山下驿道的路口。
  让娜.蒂尔刚刚汇积的一点点魔力,全消耗在对崔西曼.亚倍尔使用的那个石化法术上了。她颤巍巍地探手入怀,掏出几卷破破烂烂的卷轴,细心地检索着,心里不停地念叨:但愿有能派上用场的玩意吧……很快地,一卷催眠魔法卷轴让她眼前一亮。
  “赞美真神!”她几乎要虔诚地喊出来。

  具有催眠作用的气体在远处迅速地凝聚成团,飘飘荡荡地向上空涌来。当然,不仅肉眼看不见它们,甚至连气味和声音都没有。第一个吸入催眠气的哨兵耷拉下头,在他的脑袋挨上身边另一个哨兵的肩膀时,早已酣然入梦。对方刚想推开他,还没等把手抬起来,也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就象是瞬间传播着瞌睡的瘟疫一般,哨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坠入梦乡。

  似乎有人在拉扯我的头发,会是谁呢?
  一定是幻觉……
  潜意识里,伯约纳.豪斯这样安慰自己,他实在太疲倦了。对一个神箭手来说,最宝贵的莫过于视力,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已经连续两天一夜处于高度紧张的瞄准状态中,怎么说也该让它们好好休息休息吧?
  那只可恶的手似乎更起劲了,居然拎起了一大片头发,猛力一揪……头皮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巨痛,立即将催眠气的作用驱走,伯约纳.豪斯将眼睛张开微微一缝,刚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无力地捂着。
  他伊伊唔唔几声,这才看清眼前那位扰人清梦者的模样。
  “没时间多做解释了,你快去将王救出来,他应该在瑞格尔人的某间帐篷里,你一定要小心点,别把其他人吵醒了!”让娜.蒂尔扫视着周围东倒西歪的哨兵们,刻意降低了自己的音量,“行动要快,我会在驿道上等你们。去吧,别磨蹭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伯约纳.豪斯觉察到大巫医言语中流露出的惊惶和恐慌,他吞下抱怨的话,什么也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野马族的男子天生就是拉尔夫大陆上最好的猎手。
  他们可以在暗处迅速而又无声地移动,悄悄地接近一只鸟、一头鹿或者是别的任何动物二十步之内而不引起它们敏锐的警觉。伯约纳.豪斯就是野马族猎手中最出色的行家。他的动作敏捷而准确,轻易地避开碰触到瑞格尔人身体的任何部位,他闲庭信步于两百个士兵纵横交错的肢体中,在夜色中看起来活生生就是一只优雅自信的猫。
  掀起第三座帐篷的帷幕,他看见一个坐在地毯前打瞌睡的的僧侣。
  毛毯上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赫然便是夸称拉瑞斯.尼古平原第一勇士的灰狼族族长斯瞿尔.沃尔夫。他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洗干净,原本红润的皮肤在油灯下却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灰黯之色。伯约纳.豪斯不再犹豫,悄悄地走进那个僧侣的身后,一记重拳敲在对方的后脑上,僧侣一声不吭地晕倒在地上。
  伯约纳.豪斯跪在毛毯边,双手扶起昏迷的三族之王。

  冥冥中,是谁在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我的名字?
  真想就这样一睡不醒啊!为了族人未来的和平,我已经战斗到最后一息。为了履行盟约,我们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杀死了那只恶魔……拉瑞斯.尼古平原上再也不会有战争和流血,我的族人们需要新的领导者来指引他们走向未来……我很累,很疲倦,多么渴望死亡的永眠,为什么还要将我唤回?
  灵魂重新回到失去活力的躯体上,王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该死的瑞格尔畜生!”伯约纳.豪斯还没听完让娜.蒂尔的叙述,便按捺不下愤慨的情绪破口大骂起来。
  巫医跪在王的面前,头深深地伏在地上,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是我的错,是我占卜的结果误导了王的决断,将族人推上了死亡之路……请您惩罚我吧!”
  王坐在地上,上身无力地倚着路边的树干。他的眼中流露出懊悔与哀痛,干裂的嘴唇微微地张翕:“命令你占卜的是我;作出错误决定的也是我。作为三族之王,假如说一定要有一个人为瑞格尔人的卑鄙阴谋负责,那也只能是我。”
  “我要日夜诅咒无耻的瑞格尔人,诅咒那个大公家系断绝,诅咒他的领地插满敌人的旗帜,诅咒他的子民永远被外来者奴役!”让娜.蒂尔第一次说出这样蕴涵着刻骨怨毒的誓言,甚至令伯约纳.豪斯也心头发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神箭手迷茫地询问道,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问的究竟是三族之王,还是大巫医,或者是至高无上的真神。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王无奈地坦白说出自己的状况,他陷入沉思,“假如有一个方法……假如这个方法可以为我们的族人复仇,可以让卑鄙的瑞格尔人付出血的代价……不过,你必须死,巫医,你愿意吗?”
  让娜.蒂尔斩钉截铁地回答:“哪怕要我死五十次我也愿意。”
  王欣慰地笑了,那一缕微笑既充满了君王的威严,又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从现在起,我指定伯约纳.豪斯为我的继承人,你立刻回到拉瑞斯.尼古平原,找到生还的族人,带领他们越过东方山脉,到龙族沙漠去建设我们新的家园。我相信,山那边的五族同胞,会同意你们迁徙……也许要我们做出一些让步和牺牲,你必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王咳嗽几声,再坚定地重复一遍:“从现在起,你就是灰狼、野马、麋鹿三族之王。”
  伯约纳.豪斯缓缓地点头,他的眼眶里涌动着一些滚烫的液体,他隐约猜到了王接下来要说什么。
  王费力地转过头,直视巫医美丽的眼眸,。
  “你提到了诅咒……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那个传说中的禁断之术——‘被诅咒的恶魇’?”

  所谓的禁断之术,指的是蛮族里秘密流传的一种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黑暗之神,以此换取强大力量的法术。之所以称呼为“被诅咒的恶魇”,那是因为施法者必须当场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法术的触媒,而受法者虽然能变成力量强大的恶魔,却从此要陷入无尽的逃亡和战斗,注定了最终要被恶魔讨伐军捕杀的结局……
  因为代价难以令人接受,蛮族的巫医们虽然掌握着这个秘密,却几乎没有使用过。
  现在,以斯瞿尔.沃尔夫的身份,说出这句话,等于是他放弃自己一切尊贵的荣耀,背弃他所虔诚信仰了一生的真神,甘心背负永久的骂名去拥抱黑暗的世界……

  锋利的匕首划过左手的腕口,让娜.蒂尔感受到刃口割破血管时那种冰凉的寒意。奇怪的是,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热血便已经噗噗地溢出。她用右手的食指沾染上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腾。
  “献上我的血作为祭祀,黑暗的神祗啊,请在无边的永恒长夜里降临于我的面前吧。”
  这个法术的代价是施法者的生命,所以几乎不需要消耗魔法力来施放。
  周围很快就黯淡下来,风起云涌,天地变色,连月亮和星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碧绿的虚幻火焰在六芒星图腾上闪耀起来。
  真是可悲呀,我就要变成我亲手杀死的那只恶魔的同类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将在我身上重现……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王自嘲着,然而,已经没有选择了。
  “伟大的黑暗之神,请允许我献上我的灵魂和残破的身体,与您签定永恒的契约。我自愿放弃一切希望与理想,永远做您最卑微的奴隶和仆人,请您赐予我足够的力量吧!”
  碧绿的火焰猛然跳跃了几下,忽然消失了。周围再一次陷入黑暗,很久很久,慢慢地恢复了光亮。
  女巫医以奇怪的姿势蜷伏在六芒星图腾上,明天或者后天,发现这具尸体的人会恐惧地远远逃开邪恶法师长眠的地方。
  一个崭新的生物跪在巫医的尸体跟前,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蛮族勇士斯瞿尔.沃尔夫……一张与人类迥异的脸,皮肤黝黑如最深沉的夜色,头顶生着两只短小的硬质角骨,两只黄玉般的眼睛,瞳孔狭长,目光中蕴藏着无尽的怨毒和憎恨,象是要把一切横亘于他面前的障碍统统砸个粉碎。

   ###   ###   ###

  “瑞格尔遭受了一次可怕的袭击,大公死了,身体被撕裂成两半扔在地上。很快,那只恶魔被另几个僭主小国组织的恶魔讨伐军杀死。据说,那就是拉尔夫大陆上最后一只恶魔的遭遇。”
  蛮族佣兵杉尼.佛克斯说完这个故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边那位健壮的战士乔.邦德诺早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渐渐响起,口水已经浸湿了桌面上的垫布好大一块地方。
  他们三个人坐在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最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杉尼.佛克斯的对面,不停地自斟自饮的疾风行者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终于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
  “也许,恶魔并没有消失,它们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一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潜伏着……”

5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22 14:33:07

第一章 萨阿兰德的客人

  蜥蜴人沃斯.利蒙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宽阔的街道上行走。他竭力想用全身斗篷上的帽子遮掩住自己的脸,然而那不可能——他的嘴几乎够得着两边肩膀。
  他在这座自由都市里生活了七十多年,就目前的现状来说,他很满足于这种安逸的生活,绝不会考虑对其加以任何改变。除了艾尔帕西亚以外,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是穷山恶水的莫古里亚还是位于遥远大陆西方另一块传说中的兽人领?至于到大陆中心的人类世界定居——别开玩笑了——人类世界不可能有收留他的位置,只有艾尔帕西亚的土拨鼠大街才是自己永远的家,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年,并且打算将生命中剩下的三个七十年也贡献给自由都市。
  话虽如此,这座城市的某些区域仍旧是他所全然陌生的世界,比如说他现在所处的萨阿兰德。
  萨阿兰德位于艾尔帕西亚西侧,是自由都市中龙族的聚居地,以龙族历史上一位杰出的英雄命名。很不幸地,沃斯.利蒙身上带着一股非常接近野生蜥蜴的味道,而龙族最喜爱的食物之一便是烘焙得法的蜥蜴干……虽然成年龙不会以兽人为食,但对心智未开的幼龙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使刚出生的幼龙,体形也高达七尺以上,并拥有与之相匹配的怪力,足以对沃斯造成致命伤害。
  转过一个弯,猛然看见两只幼龙在远处追打嬉闹,沃斯慌忙停下脚步,躲进附近建筑物的凹壁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忐忑不安地张望。
  假如以置身事外的立场来看,目睹超过九尺的庞然大物表现出婴孩般的憨趣,大多数人都难免忍俊不住。可惜沃斯只会觉得浑身发冷,簌簌战栗。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沃斯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背过气去。
  回过头,一位穿紫色板甲的成年龙族战士威严地矗立着。蜥蜴人两膝一软,半瘫半跪在地上。龙族战士的装饰以彩虹七色为区分,只有最高阶的成员才有资格使用紫色。如果要拿人类的社会结构来打一个比喻的话,穿紫色服饰的龙族相当于国王或者亲王的直系亲属,也是下一任龙王的合法候选者之一。这样一位高阶龙族忽然出现在面前,沃斯紧张得连起码的问候礼节都忘记了。
  龙族的发育过程与其他种族迥然相异,幼龙的体型会不停地暴涨,在成年时甚至会超过二十尺,大约将有十年到二十年左右维持着这样的体型不变,然后会逐渐萎缩,直至恢复到八、九尺高左右。这位龙族战士看起来只有八尺高,还没有那两只嬉戏的幼龙庞大,却是正处在心智的成熟期和体力的极盛期。
  “陌生人,”龙族战士以流利的自由都市通用语[注解1]问道,“说出你的身份和来意。”
  与其说是询问,毋宁说是命令的语气。
  沃斯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一番,颠三倒四地表示他是来找一位朋友的。
  龙族战士流露出困惑的表情,看起来象是即将生气的预兆。
  “你的朋友?不,你在撒谎。我族在萨阿兰德的成员里,没有你的朋友。”
  沃斯连忙辩解道:“我找的是一位人类朋友,而不是龙族。他叫杉尼.佛克斯,我知道他住在萨阿兰德。”
  龙族战士眼中的寒冰迅速解冻,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轻易地将蜥蜴人从地上拉起来。
  “杉尼的朋友?你应该早点说才对。”他发出一串愉快的笑声,“和你一样,我也是杉尼的朋友。我叫扎兰达,欢迎来到萨阿兰德!”

  扎兰达领着沃斯来到萨阿兰德边缘,指着一座十五尺高的建筑物说:“杉尼就住在这间小屋里。”
  “小屋?”沃斯嘟囔着,是的,和附近那些超过二十尺的房子比起来,它的确是一间“小屋”。蜥蜴人吐出了尖而长的舌头,利索地在空中打个转后又闪电般地缩回去,这是该种族表示惊叹或者不屑的通常方式。
  “我们进去吧。”不待沃斯回答,扎兰达已经推门而入,熟捻得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大声地招呼屋子的主人,“杉尼,你这位朋友要我带他来看你。”
  一块两人高的木板将这幢建筑物的内部分隔成两个小间。外屋的空间很大,约占整间房子的四分之三强,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几乎可以做餐馆的大堂,同时招待三十位客人还稍有余裕。但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或者干脆说除了一张铺着兽皮毯的木制单人床外什么也没有,那块毯子看起来颇经历了一些岁月的侵蚀,色泽苍灰黯淡,根本看不出它是哪种野兽的毛皮。这张木床靠在墙边,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起来就象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木板上没有装门,仅仅留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长方形孔。听见扎兰达的声音,一位蓄着约莫一指长虬髯的人类男子从里屋走出来,他穿着简单的手织粗麻外衫,长及大腿的一半,腰间束着挂一把弯刀的皮带,须发和瞳孔都是黑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通常所见的位于大陆中心的“文明人”或者是“开化人”,而是传说中居住在龙族沙漠和莫古里亚南方等荒夷之地的游牧民族,一般被称为蛮族人,许多孤陋寡闻的文明人甚至认为他们是兽人的一个亚种分支。
  第一眼的时候,沃斯几乎没认出这个人。他所寻找的那位雇佣兵,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而增加无谓的麻烦,总是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服装,虽然须发和瞳孔的颜色显得有些罕见,但言行举止都与寻常人类无异。初次看见对方这样打扮,沃斯整整楞了半天才适应了巨大的反差。
  “杉尼.佛克斯?”蜥蜴人试探地询问。
  对方点了点头,“是的,原来是你啊,沃斯……”
  扎兰达感觉到杉尼语气中的冷淡,迷惑地问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地下公会土拨鼠大街办事处的经理人,我和他有过几桩业务上的接触。”杉尼苦笑着解释道,“以通用语中‘朋友’而言,勉强可以算得上吧,你知道,这个词汇拥有很广泛的含义。我曾经对你解释过,龙语中的‘朋友’可以翻译成通用语的‘朋友’,但我忘记告诉你,反过来不见得一定正确……”
  没等扎兰达从茫然不解的思索间反应过来,蜥蜴人已换上一副亲热关切的神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亲爱的伙计杉尼,再一次看见你还健康地活着,让我非常高兴,看起来你的力量又提升了!”
  他打量着杉尼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和大腿,“哇噢!(蜥蜴人再次吐出了他那尖而长的舌头)我早就知道你是我认识的最出色的佣兵,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样结实!与你那些孱弱的开化人同胞不一样,你的肌肉甚至和我们兽人一样发达呢!”
  “沃斯,”杉尼悻悻地打断了蜥蜴人长篇大论的赞叹,“你来萨阿兰德找我,一定不只是为了聊天,对吗?”
  蜥蜴人转一转他那双绿豆般大小的黄色眼珠,裂开大嘴哈哈笑了。
  “我亲爱的伙计杉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性急嘛。”沃斯从斗篷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卷用红丝线拦腰束起的羊皮纸,“我可是给你送金币来了!你瞧瞧……”
  杉尼轻轻但坚决地推开那只长着四根指头的手,横了对方略带责备的一眼。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干了。”
  沃斯急切地截断他的话:“不,你会改变主意的,我亲爱的伙计杉尼。这可是一椿一百二十枚金币的委托!只要点个头,你就可以创造土拨鼠大街办事处的契约金纪录!我要把你的名字写进那块挂在办事处正面墙壁上的那块纪录板上!你的名字将排在第一行!我敢打赌你会成为我们的骄傲!……只要你点个头,一切都迎刃而解!”
  杉尼想说什么,却插不进蜥蜴人一连串生情并茂的流利说辞里。
  “别担心,我亲爱的伙计杉尼。这件委托任务并不算棘手,事情是这样的,鲁安尼亚世袭贵族斯凯男爵家[注解2]的领地一直由附庸家臣控制着,现在,斯凯家的合法继承人布鲁.斯凯已经成年,适逢把持斯凯家的实权派家臣罗慕兰斯病死,新男爵好不容易重回领地,他希望乘机除去领地内掣肘的罗慕兰斯残党。你瞧,事情就这么简单。”
  杉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斯沃的看法,“既然这委托不难,为什么你非要冒风险跑进萨阿兰德来找我呢?我已经不干雇佣兵了,我不打算改变主意。”
  蜥蜴人尴尬地裂开大嘴,嘎嘎地干笑着,“你不知道你从盖亚回来后变得多有名——那几个跟你去盖亚的佣兵,都发了一大笔横财,他们对你赞不绝口,全市的酒馆里人人都在谈论你和你在盖亚的冒险。我亲爱的伙计杉尼,你现在可是自由都市的大名人呢!那个斯凯男爵打听过近几年的业界传闻后,亲自指定两位佣兵做为接受这个委托的侯选者,一位是托利斯坦的流亡骑士莱昂.内林格,一位就是你,我亲爱的伙计杉尼!”
  “莱昂.内林格?你是说那个传说中拥有圣殿骑士[注解3]实力的神秘佣兵?”杉尼吃了一惊,很快自嘲地笑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和他相提并论。”
  沃斯点头的样子简直象一头啄木鸟,“对,就是他。可惜他最近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这几天艾尔帕西亚地下公会的所有经理人都在狂热地打听你们俩的下落呢!这可是一笔能够进入契约金年度排行前三名的大生意啊,谁办成了,谁就能一夜成名!幸亏只有我猜到你很可能会在萨阿兰德……”
  杉尼叹了一口气,“我承认,这桩生意看起来很有趣,它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很可惜,我已经决定不干了,我可以告诉你,有件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在等待我去做。所以,我只能对你说抱歉。”
  扎兰达并不太明白面前这两个人嘀嘀咕咕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的通用语掌握程度还无法适应太复杂的对话,但蜥蜴人脸上的失望神色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即使是扎兰达也不例外。所以他拍拍沃斯的肩膀,安慰地微笑着。可怜的蜥蜴人完全不明白龙族的表情语言,将扎兰达龇牙咧嘴误会做是威胁和警告,吓得不敢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三人谁都没有开口。杉尼再次走进里屋,很快拿着一个拳头大的皮囊出来,从囊中倒出几枚亮闪闪的东西。
  “不管怎样,你总算冒险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由于我的拒绝将让你损失了百分之四契约金的中介收入,我愿意弥补你这个损失。”杉尼朝沃斯伸出左手,掌心中躺着五枚金币,“我建议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去找另一个侯选者莱昂.内林格吧。真神在上,祝你好运!”
  出乎他的意料,蜥蜴人竟然没有立刻接过,他瞄一瞄那几枚金币,热切的神色在眼中一闪即逝。
  “你在侮辱我,我亲爱的伙计杉尼。我不靠施舍维持生活,我喜欢那些可爱的第纳尔,但我更喜欢用自己的智慧赚钱,我不是乞丐。”他的用受伤的语气说,“你们人类总不明白,兽人也是有自尊的种族。”
  杉尼忍不住觉得好笑,以自己对这位地下公会经理人的长期了解,相信此刻蜥蜴人内心所受到的煎熬远远超过他所表露出的。拒绝施舍云云和幽怨表情,无非是那个狡猾的家伙尚未死心,希望用高明的演技骗取自己的罪恶感和愧疚,从而不得不向他妥协让步所使用的一种小小手段罢了。
  “沃斯,我不会改变主意。”
  “你确定?”
  “我确定。”
  蜥蜴人的黄色小眼睛频率极快地眨了一阵,他了解杉尼的程度与杉尼了解他的程度不相上下。好半天,他沮丧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杉尼的选择,然后飞快地夺过金币,掀起外套将它们塞进内衣的口袋。
  “好了,沃斯,我们的问题解决了。”杉尼苦笑着,“我无意赶你走,但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扎兰达是西哈洛长老的影子,他会离开长老身边来找我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长老想见我。让他久侯是很失礼的行为,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你瞧,很抱歉,我得走了。”
  说到扎兰达和他守护着的龙族长老时,杉尼特意放慢说话的节奏,同时凝视着扎兰达本人。后者果然领会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愉快地表示肯定并且同意。
  沃斯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掩不住脸上的惊惶畏惧。西哈洛长老是自由都市五人议会成员之一,代表全萨阿兰德龙族居民的利益,也是大陆最强种族在艾尔帕西亚的精神领袖。在这个象征着至高权威荣耀的名字面前,他便象路边蝼蚁一般卑贱。
  杉尼继续说:“沃斯,我得马上到西哈洛长老那儿去,所以我不能送你。扎兰达,请你帮我把这位朋友送出萨阿兰德吧,拜托你了!”
  扎兰达咧嘴一笑,爽快地点头表示同意。沃斯嚅嗫着,委婉拒绝道:“那样太麻烦扎兰达大人,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想我自己可以离开这里。”
  “不,你太客气了,路不远,一点都不麻烦。”扎兰达乐呵呵地反对,将鼻子凑近蜥蜴人身边,大力嗅了几下,“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们族类身上特有的的味道呢!”
  明知是善意的玩笑,沃斯还是忍不住露出快要吓昏过去的表情。

  对于萨阿兰德,杉尼已经了如指掌,他迅速无声地在一条条宽阔街道的阴影角落里移动着,轻易地避开了几位在路上嬉戏的幼龙,没多久便来到西哈洛长老的宅邸门口。
  长老的宅邸是萨阿兰德最矮小的建筑物——只有他和扎兰达住在这幢房子里,长老本人的身高不过六尺,而八尺高的扎兰达的在龙族居民里也属小个——因此,这幢在人类眼中可以算中等规模的建筑物放在一大片超过二十尺的巨厦背景里,几乎就象孩子的玩具一样袖珍。然而,就是这座袖珍建筑,在全萨阿兰德龙族成员眼中都如同是宫廷神殿般的存在。

  一位足有二十尺高的龙族少年警惕地蹲踞在长老宅邸大门外的街道上,他即将进入成年期,正处在体型最为庞大的阶段,比他所守护这座房子还高出一半。杉尼认识这少年,他是扎兰达的徒弟之一,曾经有过数面之缘。
  “拉夏,长老允许你穿上黄色服饰了吗?”杉尼指着龙族少年的腰带和披风,笑嘻嘻地问道。
  那位叫拉夏的少年低头一看,眉开眼笑地回答说:“没错,这个上弦月的第五天,我学会了绯红之蟒!只不过,扎兰达师父的长袍下摆差点被我烤焦了。”
  一缕讶意出现在杉尼脸上。绯红之蟒虽然不是很高深的魔法,对人类而言,至少也要达到中位见习魔法师的程度才能初步掌握,这就意味着一般需要五年以上的系统学习和实践,拉夏才不过是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少年呀[注解4]。难道龙族和人类之间的天赋差异真这样大吗?
  “那可要恭喜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获得单独行动认可[注解5],我原先以为至少还要两年啊。难怪扎兰达放心让你一个人顶替他的工作,”杉尼话锋一转问道,“长老还好吗?”
  拉夏将庞大的身躯向侧挪开,闪出一条通道,说道:“长老很好,他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好好干,我想你很快会换上另一条。”杉尼点头示谢,掂起脚尖拍拍拉夏的腰带,然后微笑着步入门内。
  穿过不长的走廊便是客厅,虽然贵为艾尔帕西亚数千龙族居民里唯一的长老,屋内陈设也与普通的龙族成员没有不同。延续着龙族“庄重而简约”的风格,所有的家具和装饰品看起来都似乎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却不会给人陈旧的感觉。龙族不象人类那样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家具来塞满自己的房间,对他们而言,足够的适度空间才是最重要的考量。在龙族的住所里,永远不会有椅子和床铺之类的物品,甚至连龙族语言中都没有这两个词汇,席地而坐、席地而卧是他们承袭千年的传统。
  龙族号称是拉尔夫大陆上最接近神的种族,对于这种溢美之辞,有一次扎兰达竟然表示出难得的幽默的天赋。
  “最接近神?不,”穿紫色板甲的龙族战士楞了一会儿,“我想,我们只是除了矮人族外,大陆上最亲近大地的种族罢了。”
  杉尼恭谨地站在门外等候长老的召见。即使长老没有布下任何警戒性结界,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对方毫无察觉的状况下接近到二十步内的范围。这位老年龙族在魔法的操纵驾御上已经远远超过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杉尼甚至相信连空气流向和温度的细微变化都会向长老传递出足够多征兆。
  “进来吧,我正在等你。”长老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听见这句话,杉尼不由自主地调整了呼吸的频率,略微收拾心情后才掀起厅门上虚掩着的深灰色帷幕。他勉强克制着自己异样的情绪,每次来见长老时,许多复杂的念头总是缠绕着他。一方面,他尊敬这位年高德劭的龙族长老,即便比不上扎兰达那样忠心耿耿,却也称得上发自内心;然而另一方面,杉尼总是难以忘却,夺去他所有族人性命的那个凶手,便是西哈洛长老的儿子……
  长老双手抱着膝坐在地上,闪烁着智慧之光的瞳仁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苍穹。
  “他们来了,我可以感受到他们逐步逼近的步伐。”长老慢悠悠地说道,神态既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着空气中某些杉尼所看不见的对象说话,“他们在黑暗中已经蛰伏了很久,几乎要比上一次隐忍了更长的岁月。我不得不承认他们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在漫长的斗争中学会了很多东西。人类和其他种族的联盟曾经数次击退过他们的进犯,然而,当时光逐渐逝去,团结早已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现在的拉尔夫大陆,还能再一次抵挡他们的侵攻吗?”
  这段谜一般晦涩的话,一开始让杉尼完全无法理解。当他听到话末的那个特定词组时,杉尼不禁重复了一遍:“侵攻……”
  他突然便触摸到炙人的谜底,心跳猛然加速,不顾一切地将它揪出来:“千年侵攻?魔族的千年侵攻?”
  长老沉重地点点头。
  魔族是大陆上最神秘的种族,传言他们居住在极西之地的黑暗沼泽里,与圣国托里斯坦之间隔着一大片荒芜辽阔人迹罕至的兽人领,传说传说只有兽人王刚哈克和龙族的元老才知道比较确切的底细。平均每过近千年,魔族就会发动一次规模浩大的侵攻,延续的时间或有长短,每次惨烈的战争都给拉尔夫大陆带来深远的影响,许多国家因之而灭亡,也有许多国家因之得以诞生。大陆上的其他种族也纷纷被不由自主地卷入其中,象兽人就曾经数次充当过魔族的急先锋,而精灵、矮人和龙族也曾或多或少地帮助过人类甚或是与之组成联军并肩战斗。
  最近一次的千年侵攻发生在魔兽纪元四一七三年,结束于四二零九年,距今已有八多百年的历史——由于远隔数个世纪,在寿命短促的人类成员中,绝大部分战争经过已经被湮没,没人能说得清那是怎么回事。
  “阿古都斯,我的儿子,屠杀你族人的那个凶手。”说到这里,西哈洛长老的表情显得复杂怪异,不仅是憎恶和错愕,似乎还带着一点遗憾,“他这几年来的剧烈变化,正可以证明魔族已经悄悄地展开他们的行动了。”
  这正是久萦杉尼心底的一大困惑。扎兰达曾经告诉过他,阿古都斯被黑暗力量所诱惑,投靠了魔族,然而扎兰达却说不出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为什么阿古都斯被魔族所诱惑?他在龙族沙漠里公然对抗龙王金萨拉的统治,目的又是什么?
  “交易。”长老看穿了他的心思,简略地回答道,“阿古都斯与魔族某些高级成员做了一个交易。”
  他站起身来,“我无法对你做更进一步的解释,更多的答案就在沙漠里等待着你。”

[注解1]自由都市通用语:由于艾尔帕西亚人类居民最多,社会活动也最为活跃,所以人类语言也很自然地成了自由都市中不同种族间相互接触时的通用语。
[注解2]盖亚和鲁安尼亚边境上的斯凯男爵领,其归属一直存在争执,在布鲁十六岁的时候,争端终于表面化。与盖亚商界关系密切的斯凯家管家罗慕兰斯秘密囚禁年轻的男爵昆伯里.斯凯,对外宣称男爵阁下病重无法理事,于是迎接有母系血缘关系的布鲁继承男爵家系,并且宣布归向盖亚王国。对此,荷里尼斯和赫尔墨进行了长达四个月的谈判,最后盖亚支付三千枚金币,获得了斯凯领的所有权。布鲁二十岁的时候,罗慕兰斯突然暴死,年轻的见习魔法师遂真正掌握了自己领地的实际权力。但从此以后,他就很少居留在领地,而是混迹于赫尔墨的上流社会,成为非常受欢迎的青年才俊。”——事详《生命》第一部《神授的权杖》第二卷《鲁安尼亚的骄傲》,在此带过。
[注解3]拉尔夫大陆人类世界的骑士级别划分为:侍从、见习骑士、骑士、圣殿骑士、龙骑士五级,前三级通常又依照熟练程度细分为上、中、下三位。
[注解4]龙族语言分两种:幼年龙族使用的表情语言(类似于人类的哑语)和成年龙族使用的具有发音和文字等元素的正式语言,一般来说,绝大多数成年龙族所使用的交流语言中,不仅包括正式语言,也会间杂着部分幼年期常用的表情语言,这是习惯使然。所以,其他种族学习龙族语言,必须对幼年龙族使用的表情语言也有所了解,这也是龙族语言出名难学的原因之一。
[注解5]单独行动认可:穿红、橙两色服饰的幼年龙族,只能在本族聚居地内活动,如果要离开这个保护范围则必须有成年龙族陪同,穿黄色或更高级别服饰的龙族则不受此限制。

6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22 14:33:24

第二章 侵入者

  与今夜稍晚的遭遇相比,沃斯.利蒙白天在萨阿兰德收获的失望和不愉快几乎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他却还蒙在鼓里。
  一想到与一笔大委托擦肩而过,他就懊恼得说不出话来。他是多么渴望做成这笔鲁安尼亚的生意啊!由于商业王国盖亚在内战中损耗了大量的财力,那些赫尔墨的商人们最近几乎没有在自由都市出现过,失去了这群富得流油的主顾们,所有办事处的业务普遍陷入了不景气的窘境。恐慌就象流行的疫病一样,在地下公会成员之间悄悄地传染着,大家都在私下里概叹这也许是五十年来最难捱的寒冬——沃斯.利蒙却敏锐地得出更悲观的结论:与五十年前的委托危机相比,在七玫瑰之战中,盖亚仅仅是损失了精锐的军队。由于主要战场在托里斯坦境内,盖亚的经济力基本上没有太大削弱;与此不同的是今年的内战,战火蔓延至盖亚全境,大部分的贵族豪商在战争中被洗劫一空,而得到胜利的平民商人们又几乎把口袋里最后一个铜子都拿出来作为斯沃王子踏上王座的垫脚石……盖亚王国想要恢复往昔的富庶,没有三年五载大约都是不可能的事吧?因此,这个冬季将远比五十年前更加严苛!
  失去了最大的客户,来自鲁安尼亚的为数不多的生意就显得格外可贵。鲁安尼亚人与盖亚人不同,他们始终无法象他们南方的邻居一样坦然地接受地下公会这个阴影力量的存在并与之合作,若不是无路可走,断然不会将难以解决的问题交给艾尔帕西亚人来干。这一次布鲁.斯凯男爵的委托也许原本会是一个打开新市场的契机,假如完成得够漂亮,大概能够稍微改变鲁安尼亚人对地下公会的抵触情绪吧……而且,蜥蜴人更耿耿于怀的是,男爵所指定的两个候选人中,其中有一个是他所非常熟悉的佣兵,他做成这笔生意的把握本应比任何一位同行都大——那个天杀的沙漠蛮子一定是脑袋进水了,干嘛要拒绝这样一笔天外横财呀?
  腹诽归腹诽,有了和龙族成员接触的亲身体验之后,杀了他也不会再次进入萨阿兰德。
  蜥蜴人长时间地凝视着暗棕色的地毯,他还不想放弃。
  “罗洛,”他拿起桌子上的铃铛,摇晃几下招来自己的副手,“有那个神秘佣兵的消息吗?”
  一位高大的人类男子出现在门口,蓝色的头发显得很是抢眼。这位名叫罗洛的男子低着头,不愿意让自己的视线与上司交汇。
  “仍然没有,而且,恕我冒昧……”
  蜥蜴人不悦地抬起头,但他并没有就此发作,“你想要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没有机会在其他办事处之前找到他,除了他叫莱昂.内林格以及可能拥有圣殿骑士级的实力外,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那几个与他合作过的办事处显然处在比我们更有优势的位置。”
  “罗洛.诺亚.唐.尼奥斯先生。”沃斯.利蒙讽刺地用全名和敬语来称呼地位比自己低的对方,“您认为您的这些顾虑我有可能没有考虑过吗?”
  蓝发男子耸耸肩膀,稍微弯下了腰,以更谦恭的姿态来回应蜥蜴人的恶意挖苦。
  沃斯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明白罗洛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于是不停地转动着他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逐渐陷入沉思。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眼神炽热地凝视着罗洛。
  “我记得你似乎是鲁安尼亚人?”
  罗洛隐约猜出了蜥蜴人转的念头,但他不愿贸然开口,只是略略点头,等着沃斯自己揭破。
  “你是否认识那位斯凯男爵?”沃斯语气急切地追问,没等罗洛回答便迫不及待地接下去道,“其实,这并不重要,你认识或者不认识他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说服他接受我们推荐的其他佣兵,我可以给你中介费的两成作为分红,不,我可以给你三成!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呢?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一笔飞来之财呀!”
虽然大致上不出所料,但蜥蜴人罕见的慷慨还是让罗洛吃了一惊,由此可见沃斯是如何热切地企盼着接下这项委托。
“不过,”沃斯狡猾地笑道,“无论成与不成,你必须独力承担相关一切开支……”
  果然还是那个吝啬成性的怪物!罗洛暗骂一句。搭乘客运马车到荷里尼斯跑一趟来回的旅费大概就要将近两百第纳尔,而这笔中介费用的三成才三百六十第纳尔左右……罗洛正在认真考虑应该怎样拒绝才适合时,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每一个地下公会的隐蔽办事处都有一条类似的密道,必须穿过这条狭小坚固的通道才能进入办事处的大厅,在密道的两边暗室里,总是随时埋伏着至少两名警卫。一旦有不速之客闯入密道,警卫会拉响报警的铃铛来通知大厅里的人做好防御入侵的准备,同时用淬了巨毒的吹针偷袭闯入者。往往当大厅里的其余警卫赶到密道内时,敌人已经横尸当场。
  然而,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此刻竟然有个陌生身影安详地出现在地道口!
  没有时间去琢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闲暇去考虑在密道里那两名同僚的遭遇。沃斯身后六名警卫同时亮出寸步不离身的短剑和匕首,猛然朝来者扑去。别看短剑和匕首在战争和竞技场中用处不大,却是狭窄斗室内最适用的杀人利器,地下工会的警卫都是从老资格的佣兵和实战经验丰富的诸国退伍士兵中挑选而来,又接受了包括室内搏斗的专业严苛训练,加上熟悉秘密办事处室内的地形环境,在与侵入者的无数次较量中,几乎从未失手。
  这也是诸国虽然对自由都市地下公会这种阴影力量的存在心存不满却又长期避免与之发生直接冲突的原因之一,没有哪个权力者敢把自己置于拥有无数精擅室内搏杀专家的地下公会的对立面。
  不过在今夜,这条近乎铁律的惯例却失效了。
  七条身影重叠的瞬间,几乎没有看见对方做出相应的动作,六名警卫纷纷无力地瘫痪在地。沃斯和罗洛均感受到一股刹那间迸发的诡异之气,却偏偏什么都瞧不出来!
  “别紧张,两位经理人先生。”来者平静地开口,他的声音字正腔圆,语调中却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成分,听起来就象是空谷里冷冰冰的回音一般,“我并无意与地下公会为敌,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我来这里只想询问些事情而已。”
  他走近数步,从容地站在墙壁上的巨型牛油蜡烛边,任由烛光照亮他的侧影。一件灰黯的斗篷笼罩住他的全身,中等个头,看起来就象个普通旅者路人般寻常。不过,目睹了他的惊人身手,又听见公然说出“与地下公会为敌”这种肆无忌惮的话语,足以令沃斯和罗洛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阁下是谁?”在这样的场合下,沃斯只能嘶哑着嗓子问了这一句没有创造力的话,“阁下可知道下场……”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蔑的笑声,“用不着恐吓我,说真话,地下公会的存在,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沃斯.利蒙为之语塞。来者既然有胆量凭实力硬闯办事处,显然真得没把来自阴影后的威胁当回事。除了当世寥寥可数的那几位传说达到第五职业等级实力的英雄,如鲁安尼亚前任魔法公会会长拉尔、托利斯坦教皇骑士团前任副团长卡姆巴尔.契彭、以及讨伐了莫古里亚黑龙的狂战士朗尼亚外,恐怕再没有几人敢毫无顾忌地与地下公会对抗。从体形和声音上判断,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与拉尔、契彭和郎尼亚等脍炙人口的外貌特征毫无共同之处,究竟他是谁呢?
  “我是谁并不重要。”来者平淡地说,“我只想询问一下……”
  “既然口出狂言,阁下又何妨留下身份呢?”罗洛机警地反驳道,虽然他和沃斯的关系一直很糟,但从地下公会的共同利益出发,至少要先弄清楚对方的来历,才好决定下一步的立场。与此相较,私人间小小的恩怨龌龊已经不太重要了。“当然,若是阁下害怕我们的报复则另当别论。”
  不速之客那冰冷的视线焦点缓缓移向罗洛,后者虽然心虚得要命,表面上却死撑着不露一丝怯意,寸步不让地与对方瞪视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在场的人统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不速之客微微地冷笑起来。
  “虽然是很简单又很有效的伎俩,不过它对我不会产生作用。人类的心理习惯真是奇怪,仿佛为了展示一下自己并非别人所说的那样,便宁可做出自己原本不打算做的行为,这实在是愚蠢!”
  罗洛的背脊早已沁出冷汗,出乎他的意料,侵入者不仅拥有难以置信的强大武力,还有极端冷静精明的头脑。眼前的局势扑朔迷离,而他却茫然不知应该何处着手。
  “两位,不用耽误时间了。我要调查一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马上就走,我不会难为任何人,只要你们别愚蠢地逼我出手。”侵入者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坦然地说,“我要知道半年前到自由都市来的托利斯坦贵族费尔沃士爵的下落。”
  沃斯.利蒙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头衔他并不陌生,甚至有关这个托利斯坦骑士的委托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回答道:“阁下,我不认识这位尊贵的爵爷,我没有见过他。他是委托人吗?但我的档案中并没有相关的记录。”
  看到对方似乎并未相信,沃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施展他的演技。
  “也许您该到别的地方找找看,会在我们这儿出入的只有阔绰的盖亚人和粗鲁的佣兵,一位从遥远的圣国托里斯坦而来的贵族?天哪,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连我们亲密的邻居鲁安尼亚贵族都难得来光顾呢!”
  与沃斯口沫横飞的表演相反,罗洛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为这间办事处服务还不到半年,所以问心无愧地保持着缄默。
  冷静地将两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侵入者向沃斯逼近两步,气势悚然剑拔弩张。
  “我只警告您一次,请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您没有机会为此后悔!”
  沃斯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他在对方凌厉的眼神下无所遁形,那两道目光简直如两把锋利的冰刃般割蚀着他的神经。就在他濒临崩溃前一瞬间,他屈服了。
  “他死了。”蜥蜴人张口结舌地说,他对未来近乎绝望。即使不被眼前这个可怕的侵入者杀死,他也无法在地下公会继续呆下去,不得不远远逃离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对于泄露委托机密的成员,公会首领们总是用相当可怕的方法将其杀死,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几例,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也将躲不过同样的惩罚,沃斯浑身的寒毛都根根竖立。
  侵入者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点点头,“我要知道经过,详细的经过。”
  既然已经开了头,沃斯也没有退路可走,咬咬牙,勉强地回答道:“我经手的一份委托,他是目标。”
  “理由呢?通常来说,佣兵契约总是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吧?”侵入者步步进逼,“杀他的理由是什么?”
  “据说他可能是圣国托里斯坦派来的间谍和破坏者……”
  侵入者意外地“咦”了一声。
  “圣国来的间谍和破坏者?听起来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嘛。难道这是仅仅是一个误会?不,我不相信有那么巧合。一定是有人蓄意和我捣乱……”他低声地嘀咕着。
  “委托人是谁?”他大声地追问。
  “呃,”沃斯的脸上露出困窘的表情,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自己都觉得答案难以相信,“是艾尔帕西亚五人议会成员之一——龙族长老西哈洛阁下……虽然这看起来不象事实,但确实是他送来的委托书。”
  龙族几千年来都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从来不参与其他种族间的纷争,总是悠然自得站在局外。更何况,龙族也是拉尔夫大陆上最强大的种族,成年的龙族成员拥有可怕的格斗实力,而数量稀少、极其罕见的老年龙族操纵魔法元素的技巧更凌驾人类大魔法师之上。要说他们的长老居然会借助于地下公会来除掉一个普通人类,恐怕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会对此嗤之以鼻。
  奇怪的是,神秘的侵入者反而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点点头,竟没有追问下去。居然就这样转身而去,象是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西哈洛?唔,原来是他,果然好睿智的老儿,看来我一直低估了他。或许那个做父亲的是个比儿子更可怕的人物呢……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好戏看了。”
  沃斯和罗洛刚刚安下心来,没留意敌人这几句自言自语,忽然,侵入者在地道入口处停下来,转过身,灼灼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蜥蜴人的身上。
  “费尔沃是资历颇深的上位骑士,能够杀死他的至少也该是拥有第四等级职业的家伙吧?但我不记得有听说过哪个第四等级职业拥有者会自甘堕落去干佣兵的……难道,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叫做莱昂.内林格吗?”
  提到莱昂.内林格的名字时,侵入者的声音带上了一股凶狠的戾气。
  沃斯吓了一跳,慌忙回答道:“不,完成委托是个下位见习骑士,名叫杉尼.佛克斯……”
  “下位见习骑士?”侵入者困惑地挠挠头皮,听起来象是有些不满、失落和好笑,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身钻进暗道,只丢下最后一句话,“那么可怜的费尔沃大约是被暗杀的吧?这家伙的运气真是糟透啦!”
  没想到真能活下来,罗洛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回忆起刚才经历过的一幕幕经历,他兀自觉得阵阵后怕,真是侥幸啊!他暗呼幸运。转过头去,忽然发现蜥蜴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不停地变化着,罗洛大吃一惊,忽然想起有可能被沃斯灭口,于是悄悄地捏紧了袖中的弹簧飞刀的机簧。
  “我亲爱的朋友罗洛!”
  企图被看破后,蜥蜴人迅速改变了表情,用一反常态的热情语气招呼着:“你看这件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罗洛诚恳地回应着,同时迅速而谨慎地向暗道口倒退着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些警卫怎么都晕倒在地上?我去看看情况。”
  他抬起脚,踩踩身边某个趴在地上的警卫。
  “他们全昏迷过去了,看起来象是某种特殊催眠魔法的作用。”罗洛低下头观察被踩者的肢体反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戒备地梭巡着沃斯的行动。
  “你忘记了吗?刚才你的表现真是神勇!居然一个人击退了侵入办事处的敌人!”沃斯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要马上写封信向总会会长汇报你的奋战经过,我想很快你就会成为与我地位相同的正式经理人!”
  在成为正式经理人之前,你恐怕有一千个机会在我背心捅上一刀吧?
  罗洛嘲讽地想着,恐怕自己必须尽快找一个脱身之计才行,也罢,只好将错就错啦。
  “啊,想起来了,我真是没用,居然把那个家伙放跑了。我马上去把他抓回来!”他转身钻进入口,一溜烟地跑出暗道,冲出掩蔽的酒窖,瞬间没入了大街上的人潮中。
  沃斯阴沉着脸,他没把握躲过罗洛的飞刀并将之擒下,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他撇撇嘴,悄声嘟囔道,“能这样结束也好,我亲爱的朋友罗洛,我希望你从此消失,永远不要在自由都市出现……”

  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的北郊,连接东方的龙族沙漠和西方的鲁安尼亚的三岔路口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神庙。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四郊洒满了清冷的月光,此刻正是秋末冬初的季节更替之即,廖峭的寒风从北方莫古里亚的高原上呼啸吹来,凉意几乎要直侵入骨髓里。这一带一入夜便人迹罕至,连鸟兽都不多见。
  罗洛匆匆而至,在路口却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他该往哪边走呢?当初离开鲁安尼亚时曾经在心里发下誓言,不在自由都市混出点名堂绝对不回魔法王国,他早就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和冷遇。本以为凭自己的才智,花上三年五载的时间就可以在地下公会里出人头地,没想到仅仅是一场意想不到的遭遇就改变了他好不容易选择的人生道路!
  那个该死的蜥蜴人肯定不会容许一个目击他出卖公会机密的家伙继续生存在自由都市里,当然,罗洛可以理解沃斯的想法,如果立场调换一下,自己恐怕也是同样的态度。但现在的问题是,假如不回鲁安尼亚,难道自己要被迫前往比自由都市更陌生,甚至是一无所知的龙族沙漠里去吗?
  罗洛一时打不定主意该何去何从,踌躇地茫然四顾着。
  忽然,他被吓了一跳。神庙前的祭坛处居然有一个人跪在地上!
  定睛细看,那似乎是个落魄的流浪者,一领破旧污秽的斗篷笼罩着全身,在夜幕里显得很不起眼。罗洛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托利斯坦人,只有圣国那些狂信者才会跪得如此虔诚。不仅仅是前额,那个人的整张脸都贴在地面上,看起来就象在亲吻大地……不过,他身后那匹坐骑倒真是称得上骏马!罗洛甚至可以肯定,这匹马无论牵到自由都市的任何一个马市,都可以轻易卖到五枚金币以上的价格!
  一阵风吹过,衣裳单薄的罗洛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从马鞍后的行囊里抽出一件外套,正准备披上时,他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确切地说,是一种难闻的腥臭,一种类似野兽的异味。
  罗洛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暗叫糟糕……最近曾听说过有小群的柯布林[注解1]趁夜出没城郊,袭击旅行者和落单商客。自己匆忙逃离自由都市,无暇考虑其他问题,这时候想起来怕是已经太迟了。
  虽说柯布林不是很有力量,智力也不高,但群体性很强(这些被遗弃的可怜虫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往往发现他们的行踪时,已经陷入了这些肮脏的小家伙的包围里。
  他们的弱点是……畏火!罗洛迅速取出火把叼在嘴里,两只食指在胸前互触,心随念转之间,一朵小小的魔法火焰跳跃着燃烧起来,立刻将火把熊熊点燃。
  罗洛的职业等级是下位魔法剑士,虽然魔法和剑术都没太多过人之处,对付几个柯布林却也不成问题。加上怀中那几卷风刃魔法卷轴,即使那些丑陋、贪婪而又残忍的小怪物再多十来个也足以自保。当然,魔法卷轴价格昂贵,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罗洛并不打算浪费。反正是一群智商低下力量弱小的敌人,用上卷轴似乎是太小题大作了。
  不过,这一次他似乎乐观过头了。
  三十双以上的碧绿眼眸悄然出现在四周的黑暗中,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单是对付这些野狼就免不得要费好一番手脚,何况还有狼背上全副武装的高阶柯布林[注解2]?罗洛意识到自己的险恶处境时,混身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这些狼骑兵会突然出现在自由都市郊外?
  罗洛顾不上细想,紧张地环顾四周。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击败敌人,有机会落荒而逃已是真神的极大眷顾。
  “你素谁?”一个含混嘶哑的声音喝问道。高阶柯布林能够使用简单的通用语,虽然在语法、发音上会有不少错误,但至少已经能比柯布林语[注解3]表达出丰富得多的涵义。
  “旅行者。”罗洛简单地回答,悄悄地掏出魔法卷轴,盘算着是否能在狼骑兵包围圈上扯开一个缺口。
  “托利斯坦,费尔沃,你素,跟偶来。不素,死。”对方费力地寻找能想起来的字眼。
  罗洛楞了一会,才明白狼骑兵在问自己是不是托利斯坦的费尔沃,他立刻想起不久前到地下公会询问相似问题的神秘侵入者,难道那个不速之客和这些狼骑兵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默契吗?
  “为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反问。
  那个狼骑兵的队长不耐烦地吼了几声,悻悻地说:“阿古都斯,王中之王,要见,费尔沃。你素,跟偶来。不素,死。”
  罗洛眼珠一转,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于是放慢速度,一字一顿地问:“阿古都斯,柯布林王?你,又是谁?”
  狼骑兵闻言,纷纷愤怒地咆哮着,那个队长大声喊道:“阿古都斯,柯布林,不素!阿古都斯,王中之王,力气大,会魔法!偶素伯伊拉,伦家,讨厌说话!”
  在高阶柯布林的聒噪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稳重坚定的男性声音:“伟大的真神啊,请助您卑微的奴仆铲除世间的一切邪恶吧!”
  罗洛愕然回首,不知何时,那个跪在地上的流浪者已经翻身爬上战马,左手握持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巨大漆黑战戟,右手则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在空中画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圣三角后,大喝一声冲进狼骑兵阵营中。只见他戟剑翻舞,远戳近劈,瞬间就砍倒了十来个高阶柯布林,其余的狼骑兵见状,惊恐地大呼小叫,四散逃窜。
  “天哪……”罗洛瞠目结舌地当场楞住了,不是震惊于这位流浪者的超卓武勇,而是他认出了这位传说中的神秘佣兵。
  他喃喃地说着:“这是圣殿骑士的实力吗?我想即便是龙骑士大约也不过如此吧[注解4]……莱昂.内林格,没想到我才离开地下公会就能遇上你。”

[注解1]柯布林是一种介于精灵和野兽之间的生物,丑陋、肮脏,自命不凡地不与野兽为伍,但又被真正的精灵所唾弃。传说,他们本是联邦纪元时候,兽族与精灵的混血后代。
[注解2]所谓的高阶柯布林,指的是柯布林种族中最聪明最强壮也最凶恶的一支,也有人称其为柯布林贵族或者大柯布林。所有的柯布林都不会骑马,俗话说“任何一匹有自尊的坐骑都不会让柯布林靠近”,指的就是这一点。为了尽量与人类和兽人的骑兵抗衡,高阶柯布林经常袭击狼窝,抢来狼崽从小豢养,并将年幼的同族捆绑在小狼的背上,经过几代高阶柯布林的摸索尝试,特殊的狼骑兵终于诞生了。虽然这些狼骑兵们仍无法在战场上与人类或者兽人的重骑兵对抗,却可以使用淬毒的刀斧,来去如风。他们擅长趁夜袭击无防备的村塞,杀死居民,抢走牲畜、粮食和美酒,使人类和兽人的领主都大为头疼。三百年前,大陆上的诸国曾经联合发起过规模浩大的清剿狼骑兵战争,绝大部分高阶柯布林都被愤怒的人类-兽人联军消灭,残余的小部分逃生者则从此躲进东方山脉的深处,再也不曾出现在文明世界中。至于普通的柯布林,因为危害性较小,基本上被他族所忽视,所以在紫森林等异族交界地带被宽容地保留下来。
[注解3]柯布林语类似于野兽的吼声,只有极其简单的变化和单调固定的意义。
[注解4]罗洛毕竟不是骑士,他对骑士级位的判断并不绝对正确,加之莱昂与高阶哥布林之间实力差距太大,所以他对莱昂的判断偏高了一些。

7楼
段瑕 发表于:2010-3-22 14:33:39

第四章 叛国者莱昂

  逃亡的狼骑兵背影转眼间就消失在夜幕中,除了地上几只野狼和高阶柯布林的尸体外,附近又恢复了冷清寂寥。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越来越浓,罗洛想起这些丑陋的小东西喜欢以腐肉为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他低下头干呕了一阵。耳畔传来逐渐远去的马蹄声,罗洛抬头望时,那位神秘的佣兵已经到了十丈外。
  “莱昂.内林格先生!”罗洛慌忙开口,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叫住对方。
  听见这声招呼,流浪骑士拉紧缰绳,跨下的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起后停留在原地,两只前蹄不耐烦地蹬踏着。
  “您认识我?”莱昂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反问道,“但我没有见过您。阁下是谁?”
  “达到圣殿骑士级实力的佣兵,全自由都市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您,托利斯坦悬赏五百枚金币通缉的叛国者,莱昂.内林格先生!”
  莱昂霍然调转座骑,两腿夹紧马腹,笔直地向罗洛冲来。同时抬起左手的战戟,致命的戟尖水平地前伸……
  罗洛镇静地伫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就象是一尊大理石雕塑般冷静。
  两人间的距离飞快地缩短,眼见战戟就要插入罗洛的前胸的刹那,莱昂猛然勒马停下。高速冲锋中的战马滑行了最后一段数手长的距离,坚硬的蹄铁在沙地上留下四道深深的痕迹,马上的骑士稍微后仰,抵消前冲惯性后坐直身子,泛着寒光的戟尖正贴着罗洛的胸口。罗洛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它散发出那股沁入衣裳的凉意。
  双方沉默地对视着,罗洛终于看清了这位神秘佣兵的长相。棕色的长发,一张本应属于年轻人的圆脸,因为风霜而显得略为憔悴,两条紧锁的剑眉始终绞在一处。与一般的骑士不同,上唇和下颌的髭须缺乏仔细的修剪,不过那乱蓬蓬的山羊胡倒是很吻合他的佣兵身份。由于刚作完祈祷,他的额头上还沾着几粒不起眼的细砂,还有几条岁月过早留下的浅浅痕迹,象是在诉说着命运的播弄。惟独那道凌厉的眼神,仿佛在冰与火里淬炼过,写满不屈的意志及洞悉世情后的冷苛。
  “您的胆子真大,难道竟不怕死吗?”莱昂低声问道。
  罗洛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对方的心计显然不如他预想的那样深沉。假如莱昂真的要杀他,由于实力相距如此之远,抵抗或逃避也都是徒劳无益的挣扎罢了。当然,罗洛绝不打算点破自己的真实想法。
  “您从来不用左手杀人。”罗洛简单地说。
  莱昂一楞,虽然说这并不是秘密,但自己的细节习惯由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还是令他十分讶异。
  在拉尔夫大陆上流社会风俗中,左手的地位远比右手为低。无论是和朋友握手,还是在格斗时向对手致敬,或者是神甫为信徒们祈福……都必须使用右手完成,假若换了左手,将被对方视为极大的侮辱。在战场上,莱昂虽然可以双手使用两把不同的武器御敌,但从来没有用左手杀过人,最多只是令敌人失去战斗能力罢了。哪怕是刚才对付柯布林这种邪恶生物,致命的攻击也来自他右手的骑士剑。
  “我明白了,您是地下公会的人。”莱昂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蓝发男子,放下手中的战戟,“多半还是一个刚刚得罪了地下公会后不得不狼狈逃出自由都市的办事员吧?”
  罗洛也吃了一惊,对方显然具有分外敏锐的判断力。能背负着圣国的通缉活到现在,当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您的睿智比您的身手更值得赞叹。”罗洛恭恭谨谨地弯下腰,右手放在左胸上行了一礼,“难怪您能成为风之子希格蒙德之后最著名的佣兵,这不仅仅是因为您具有罕见的第四等级职业。”
  回答他委婉奉承的是一声冷哼,莱昂对地下公会办事员们职业病似的谀辞有一种条件反射式的厌恶,他的眉宇拧得更紧,不悦地说:
  “您叫住我有何贵事?对不起,我刚从莫古里亚完成委托回来,按我的习惯,新年之前,我不会再签订任何契约。”莱昂不容置辩地抢先拒绝道,“如果您打算谈任何有关委托的事,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罗洛暗暗点头,传闻果然没有错,佣兵莱昂每季只接受一项委托,其他时间全花在向真神忏悔上。据说这位叛国者是远比一般的托利斯坦人更虔诚的宗教狂,他过着一种迹近自虐的苦修生活:每天只吃一餐肉;其他两餐连油腥都不沾;周日全天禁食,这一整天都闭门不出,连清水也只喝三口;当他到达或者离开任何一座城市时,必定第一时间在神庙里长时间地祈祷;他不象其他佣兵一样以吸烟斗的方式来打发无聊时间,却象蛮族人一样滴酒不沾,对女色毫无兴趣,可以说过着一种完全禁欲的生活——如果用地下公会里流传的话来评价他——那是一个厉害无比的家伙,同时却也是一个毫无情趣的家伙。
  “您误会了,”罗洛转着眼珠,迅速地想好一套说辞,“我将免费告诉您一件事,这件事也许对您很重要。”
  他想起那个侵入者在提到莱昂.内林格时的表情变化,更近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他重复着:“免费的,免费的喔!也许这件事对您来说是一个非常及时而又价值巨大的警告……”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俭朴,很普通的方脸,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罗洛全神贯注地盯着莱昂.内林格的细微表情变化,当自己提到那个侵入者的外貌神态时,莱昂的脸色微微地泛白,呼吸的频率也加快了;当自己提到侵入者所说的有关莱昂的那几句话时,莱昂开始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握紧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仿佛要撑破皮肤般地凸起。
  “是他……一定是他……”莱昂喃喃地自言自语,“那个可怕的魔鬼终于追到这里来了,他果然不肯轻易放过我……”
  “您认识那位侵入者?他是谁?”罗洛急切地问道。
  “他是……”莱昂张大了嘴,那个名字几乎要呼之欲出。然而,他顿住了,维持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口型整整五次呼吸,他恢复了冷静,伸手擦去额上的冷汗,“我想我搞错了,我并不认识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两人都知道这是谎言,但谁都无意戳穿这一点。
  “您所说的这件事确实对我很有用,我欠您一个人情。”象是为了安抚被隐瞒的罗洛,莱昂初次作出友善的姿态,“您的目的是什么?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只要我能够做到又不违背我的原则,我愿意为您效劳。”
  罗洛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做您的扈从。”

  莱昂警惕地凝视着这位身材魁梧的蓝发男子,猜不透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扈从?”他提高了音量,“您希望作我的扈从?真神在上,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想。我不需要扈从来伺候我,自从离开祖国以后,我到哪都是一个人。”
  提到祖国这个词,莱昂的声音略微暗哑,象是触起了心底不愿意面对的情绪。
  “从现在开始会是两个。”罗洛执拗地说,“我并不打算非伺候您不可,但请允许我暂时跟随您,大人。”
  听到对方连称呼都自作主张地更换了,莱昂有些哭笑不得。
  “我可不是受邀参加宫廷舞会的贵族骑士。您已经知道,站在您面前的可是一个被通缉者,一个沦落天涯的亡命之徒。我的脑袋早就不属于我,它上面可挂着五百枚金币的悬红呢!”莱昂尝试用恐吓的手段来击退对方,“跟我在一起,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罗洛毫不犹豫地点头。
  “至少,您得先告诉我您这个要求的理由……”防线收缩了,莱昂苦笑着问道。
  “因为我告诉您的那件事,我在自由都市失去了立足之地,目前我不愿意去鲁安尼亚或者其他地方,所以跟随您是我最稳妥的选择。”罗洛振振有辞地道,他开始逐渐了解莱昂的思维方式,“我的理由就是您和那位侵入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我说您对我现在的困境负有间接责任,您能否认吗?”
  莱昂歪着脑袋,陷入沉思,好一会,他才不甘愿地开口道:
  “那么,如您所愿,您可以暂时跟着我,我会尽量维护您的人身安全。但是,如果你的表现不能符合扈从的要求,我可能随时赶你走。”

  彼此确认了奇怪的主仆关系,两位见面不久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彼此打量着。
  “我们下一步去哪,大人?”罗洛毕恭毕敬地请示。
  “回自由都市,你有问题吗?”莱昂仍未完全放弃使对方知难而退地结束纠缠的尝试,“你说的那位蜥蜴人朋友或许不太愿意你出现在他的活动范围内吧。”
  “跟随您,使我无所畏惧。”罗洛得意地回答。
  莱昂点点头,这个答案他早就预料到了。即使罗洛暴露行踪,被他把握着弱点的蜥蜴人大约也只能私下雇一些不明就里的佣兵来对付他。躲在自己的背后,罗洛自然不用太担心那些家伙的威胁,毕竟自己的实力远远凌驾其他艾尔帕西亚佣兵之上。
  “我并不喜欢招惹无谓的麻烦……”莱昂嘟囔着。
  “我也一样,大人。”罗洛赔笑道,他从行囊里取出一件套头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严密地包裹起来,“我会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请您放心。”

  相对而言,自由都市的东侧是多族混杂的居民区,而且以处于社会中下层的人类和兽人为主。龙族、精灵和矮人们始终较难忍受与异族为邻,所以都拥有各自的主要聚居地,比如说龙族居住在城西而精灵和矮人分处城南北两侧,至于人类和兽人中具有较高社会地位、物质生活丰富者,多半在城市中心地带购建独立的住宅群。
  当然,除了龙族在萨阿兰德保持着比较纯粹的单族生活外,以大量的异族贸易活动为推动,艾尔帕西亚其余地区的居民均处于程度不同的流动状态。在这一点上,自由都市可以算是拉尔夫大陆上罕见的奇景,风格千奇百怪的建筑象是被一只无序的命运之手堆凑在一块,而彼此间体形容貌差距巨大的居民们则在这些建筑物内外悠然自得地生活着。
  “夜风” 是城东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也许它过去曾经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辉煌,然而此刻这一切早已被岁月侵蚀得烟消云散。班驳的外墙和陈旧的门扉象是在述说着幽怨的故事,阳光洒在冷清的街道上,稀疏的路人匆匆忙忙地经过,谁也没有兴致抬头看它一眼。
  两位披着套头斗篷的骑士在酒馆门口勒住坐骑,跳下马后,主人将缰绳丢给身后的扈从,那位跟班似乎是刚入行的新手,费了半天劲才将两匹壮健的战马安顿在酒馆边门外的马棚里。在这个过程中,那位主人始终不发一言,静静地观察着扈从笨拙的一举一动,当扈从回到他身边,伸手探入帽檐下擦拭汗珠时,主人开口了。
  “看起来你和马匹打的交道并不多,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扈从。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仆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解雇你。”
  分不清这句话是挖苦还是玩笑,扈从蛮不在乎地耸耸肩膀回答道,“虽然我的职业并不是骑士,也没接受过侍从训练,但我学得很快,大人。在您解雇我之前,我能令您满意。”
  “但愿如此吧。”主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象个魔法师,你的职业是战士吗?”
  “回您的话,大人。我不是战士,而是中位魔法剑士。”
  听见这句话,主人抬起头,象是翻了翻白眼,鼻翼微微地扇动,发出短促而不屑的气流声。
  “……还真是一个仅限于华丽而缺乏实际意义的职业,除了替盖亚那个傻瓜王子撑撑门面外,这个职业可以说毫无用处。格斗技比不上战士和骑士;对魔法元素的操纵又不如专业的魔法师;在敏捷程度和对陌生环境的洞察力、控制力方更赶不上资深的弓箭手……无论是格斗、战争还是冒险,这个职业的存在都是可有可无的事。”
  “据说那位王子已经成了盖亚的国王,大人。”扈从平静地回答,“那时您大概在莫古里亚的旅行途中,他回到了赫尔墨。当然,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拥护他的数万支剑围簇在他的身后。他以胜利者的身份推开了盖亚王都的大门。您瞧,这个职业领域里并不是毫无作为。”
  主人意外地“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嘟囔道:“即使他回到王座上,也不过是让人类世界里增加一位傻瓜国王罢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起到决定作用的并不是他的职业,而是血统和继承顺序。”
  扈从并不继续争辩,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身轻轻地推开酒馆的门,深深弯下腰,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此刻刚近中午,酒馆才开门不久。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两位侍者在穿梭整理,发现有客人到来,他们不禁露出略感意外的表情。
  “终于觉察到你的工作了吗?确实学得不坏。”主人微笑着表示适度的赞许,“进来吧,一起喝点东西,我请你。放松点,在这间酒馆的时间里,我们是平等的。”
  主人迈着标准的军人式方步走进屋内,径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招手示意跟随在身侧的扈从在身边坐下来。
  “一杯橙汁。”主人对吧女说。
  “有希息拉吗?”扈从放开拘谨,微微地摇着头,从帽檐处露出几绺深蓝色的长发,“给我来一杯。”
  两只透明的高脚水晶杯很快被送到桌上,杯里盛着七成满的不同色泽液体,各插着一根供吸食用的麦管。
  “大人……”扈从举起杯子,尝了尝味道便皱起眉头,赌咒地抱怨着,“见鬼,味道和普通的勒度酒没什么两样嘛!果然只有暴烈酒吧才能喝到最好的希息拉,库拉班班那只老蜥蜴是酿酒的天才。”
  “这一刻,你还是称我作莱昂吧。”主人除下帽子,用五指随意地梳理着头发。
  “那么,也请您称我为罗洛。”扈从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建议,“莱昂,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大概都不会踏进任何一家酒馆的大门呢。真令我意外!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很快便会知道。”
  罗洛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
  “对了,我想问问你。”莱昂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街道,无目的地凝视着,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你提到过的那个侵入者,他在调查谁的下落?抱歉,你说这事的时候我没太注意。”
  “一位从托利斯坦来到自由都市的骑士,费尔沃士爵。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吗?”罗洛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也很想解开昨天晚上一连串的谜,哪怕多了解一些真相也比一无所知好。
  莱昂皱眉回忆着,眼神变得迷离呆滞,似乎还带着一点痛苦的表情。良久,他点头道:“我认识他,他是主教亲卫兵团的副教官。资深的上位骑士,不仅是杰出的第三等级骑士,而且对军队的训练和管理也很有一套……他死了吗?”
  “好象是这样,据说是半年前被一位叫杉尼.佛克斯的佣兵杀死的。用我们的行话说,那是一椿生意,他是目标。不过,那时候我还没加入地下公会,所以具体的情况我并不了解。”
  莱昂察觉到罗洛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解地问:“你想说什么?”
  “好象……昨天晚上那些狼骑兵也在找这位费尔沃士爵……那个领头的高阶柯布林提到过,有个头衔是王中之王的家伙要见这个人。那个王中之王的名字似乎叫阿古都斯。”罗洛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不确定是不是这样,那些小家伙的人类语说得太糟,也许我听错了。”
  莱昂吃了一惊,“我以为那些小家伙只是普通的盗贼,根本没留意那些话……难怪我还觉得奇怪,怎么忽然有高阶柯布林出现在自由都市城郊,这种生物在人类世界差不多绝迹了数百年吧?”
  “三百年。”罗洛补充道。
  “如果那些高阶柯布林出现的原因是寻找费尔沃士爵,那么指使者阿古都斯大概就是柯布林王?”莱昂沉思着。
  罗洛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当初也是这样想,但那些狼骑兵似乎否认这一点,说这位阿古都斯力气很大,又会使用魔法――据我所知,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只柯布林掌握过操纵魔法元素的技巧,高阶柯布林也不例外。”
  “王中之王又是什么?”莱昂苦恼地说道,“似乎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头衔。只有尊贵的陛下才有资格被称为人类诸王之王,其他种族里没有类似头衔。”
  他说的陛下,显然指的是人类世界独一无二的皇帝,托利斯坦教皇卡尔卡斯三世。提到这个词,莱昂的神色变得谦卑而虔诚,不仅用右手在空中连画几个圣三角,甚至不敢从自己的口中说那个伟大的名讳。
  罗洛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有头绪。
  “也许这个王中之王就是卡尔卡斯三世?”他随口说道。
  “荒谬!”莱昂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额头上却冒出青筋,“这样罪恶的念头连转都不能转!尊贵的陛下会和一群野蛮、肮脏、愚蠢的柯布林扯上关系?这是对真神的亵渎!”
  “抱歉,我并无意贬低至尊陛下。”罗洛苦笑着道歉,他觉得自己对莱昂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只不过,看起来我们好象卷进了一系列扑朔迷离的事件里。”
  实际上,确定卷入事件的只有他一个人,但莱昂竟没反对这个说法,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能找到所谓的王中之王阿古都斯,他大概会知道更多的答案。不过,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假如遭遇那位具有可怕实力的侵入者……我想你并没有把握击败他,对吗,莱昂?”
  莱昂眼中再一次流露出酸楚苦涩的表情,就象提起自己的祖国和教皇陛下时一样。他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接着再度点头,一连串互相矛盾的表情把罗洛搞糊涂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洛抱怨道,将面前的麦管拔去,举杯一饮而尽,“以我曾祖父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再碰这家酒馆的希息拉!它实在太可怕了。”
  “我确实无法和那位侵入者正面对抗,这一点你说得没错。但我想他无法长时间离开圣都,此刻他肯定回到了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从艾尔帕西亚到哈维尔并没有可供直接往返的传送魔法阵[注解1]。”莱昂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地说道,“这件事对我意义重大,我必须查出幕后的一切真相!”
  罗洛撇撇嘴,显然,莱昂知道更多关于侵入者的事,甚至他们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深刻的仇怨,但他如果决定不告诉自己,那么自己追问也没有结果。他暗暗思忖:我倒要看看你能把这个秘密埋多久。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人象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莱昂漫无目的地梭巡着窗外的街道,罗洛的视线则在酒馆内四处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莱昂忽然醒过神来,浑身散发着利剑忽然抽出鞘般的凌人寒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的方向。罗洛第一时间感受到这股莫名的压力,大惑不解地顺着他目光望去。
  两位客人默默地向他们走来。前面那个显然并非人类,深棕色的皮肤泛着油亮的光泽,长而突起的嘴,嘴角两侧长着数十根稀疏却坚挺的胡须。罗洛迅速回忆着自由都市出名的兽人,很快便辨识出他的身份——出身俗称“狸人”的兽人亚种,地下公会成员中最著名的经理人之一,也是蜥蜴人沃斯.利蒙的主要竞争对手,他的名字叫荷里.耐特。至于耐特身后那位人类青年,看起来就象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一样,说不上有什么显著的特征,甚至看一眼后几乎留不下印象。
  耐特神色自然地在莱昂面前坐下,裂开大嘴呵呵地笑了两声:“伙计,听说你在兽人国干得不错。和往常一样,和你有关的委托永远不会失败!”
  不待莱昂开口催促,耐特从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口袋,两手端着送到莱昂面前。
  “八十枚金币,虽然我们国王褒曼尼尔大人的侧面像不敢恭维,好歹成色还算不错。你点点数目。”
  “为什么不兑换成人类世界的流通货币?”莱昂不悦地责问道,“莫古里亚的金币,真神在上,离开自由都市就一钱不值的玩意有什么用?”
  耐特苦着脸回答道:“市面上绝大部分的盖亚金币都被赫尔墨王家造币厂的人用等值银币分批陆续回收了,他们要浇铸成印着那位斯沃国王英俊侧面像的新币,听说目前还没完成模板呢。如果我拿八百枚银币来——伙计,我敢打赌你一定会杀了我……”
  他将口袋放在莱昂面前,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巨大的轮廓,吐着舌头补充道:“鲁安尼亚和托利斯坦的金币很难得流入自由都市,这几天全艾尔帕西亚都不得不用这玩意进行大笔的交易。”耐特拍一拍桌子上的口袋,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够了,我不想听你唠叨。”莱昂不客气地截断对方的话,气冲冲地扯开口袋上的绳子,“我要给你多少中介费?”
  “八十枚金币,折合两万第纳尔,中介费是百分之四,也就是……”
  “告诉我结果,你肯定早就计算过,别装傻,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莱昂再次打断对方的话。
  耐特翻翻白眼,匝着嘴说道:“给我三枚金币,再加五十个铜子;或者你给我四枚金币,我找你八枚银币……”
  莱昂取出六枚金币,其中四枚随手丢给耐特,另两枚则送到那位一言不发的人类青年面前。
  “荷旺先生,这是给你的酬金。”莱昂伸出另一只手拍拍对方的肩膀,“下次有机会再找你帮忙。”
  那位青年神色忸怩地挥手拒绝。“内林格先生,您只要给我三百第纳尔就行了。另外,请您称呼我维利姆吧,从来没人喊我作荷旺先生呢……”
  莱昂固执地将金币塞入对方手中,转头对罗洛介绍道:“那个狸人叫荷里.耐特,这位是佣兵维利姆.荷旺先生,他是一位出色的向导。”
  “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的佣兵……”耐特不屑地哈哈大笑,荷旺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莱昂冷冷地盯着耐特,直到他知趣地闭上嘴。
  “走吧,罗洛。我在这儿的事办完了。”他斜睨着耐特摸出的八枚银币,端起橙汁一口气喝干,“老规矩,帮我结帐,剩下的归你。”

[注解1]:只要在传送魔法阵上简单地施加辨识系统,就很容易封堵从部分城市或方向前来的使用者,这使得边境真正成其为边境,用传送魔法阵也无法轻松逾越。盖亚、鲁安尼亚和自由都市因为长年的友谊,这种魔法边境是完全开放的,托利斯坦之对东方各国,则完全不同,其间需要辗转经过数个中立的小国和成邦。

8楼
慕容艳 发表于:2010-4-21 15:24:53
用户已锁定!
共8 条记录, 每页显示 30 条, 页签: [1]

Copyright ©2002 - 2008 NewTenka.Cn
非经营性互联网信息服务网站备案号:沪ICP备06037601号
Powered By Dvbbs Version 8.1.0
Processed in .28125 s, 4 queries.